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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三秦记(报告文学)

2017-02-17 03:30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 我有话说

  作者:李琭璐

  所有关于儿子的物品都在透明柜子里,李静芝低着头看过去,玻璃上粘着些她的手纹和汗迹。她在一篇文章里写道:“我变得越来越镇定,我已经准备好去面对残酷的命运。为了孩子,我会坚持着生存下去。”

出三秦记(报告文学)

本版插图:郭红松

  两岁、28年、10220天。

  这是李静芝在采访中不断重复的三个数字。儿子毛寅是在两岁时走丢的,至今已经过去了28年,共计10220天。

  北京、天津、陕西、河南、山西……

  这是李静芝为了找儿子走过的路,千里迢迢,跋涉万里。

  崔建东、万轻松、张鹏、朱红朴、张来宾、袁浩……

  这是在李静芝的帮助下,顺利归家的孩子。

  很多年里,李静芝都在试图说服自己接受儿子被拐这一事实,这是她命运轨迹改变的伊始。回家,离家,循环往复,渐渐地,她与故土三秦日渐疏远,四处漂泊。后来,李静芝发现这样的母亲并不只有她一个,而是数百个、上千个,于是她和大家携起手,为自己,也为更多因失子而心碎的母亲寻找温暖,寻找希望。

出三秦记(报告文学)

  别离

  通往寺院的大门微微虚掩着,厚重而高大,裸露着木纹的青筋。天色已近黄昏,慵懒的夕阳斜洒下来,院中的一切越发显得幽远宁静。门正对的长廊摆着一张宽大的案几,案几尽头站着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短发女人,正神色严肃地双手合十默念着。

  大大小小的寺院,李静芝去过不少。譬如西安大兴善寺,她从城西出发,倒地铁坐到小寨站下车,再徒步走200米,寺院安静如初,窗明几净——从这样的古色窗户里向外打量,世界看着也会发光。

  发光的时刻仅仅是一瞬。她慢慢俯下身,微闭双眼,默默地念着什么,眼角在夕阳的映射下闪着晶莹的光。

  改变命运的消息来的毫无征兆。李静芝永远记得28年前的一天,正在外地出差的她接到单位一张两字电报:速回。当天,李静芝从太原一路站回西安,“站了十几个小时,在车上我一直忐忑不安,想着任何事情都可以发生,千万不能是我的孩子,所有的变故我都能接受,但不能是我的孩子”。等她回到家才发现,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孩子丢了。在西安西大街金陵酒店里(现陕西省地方志馆附近),李静芝两岁半的儿子毛寅找爸爸要水喝,两分钟倒水的工夫,孩子不见了,悄无声息地失踪。家人与亲朋好友已经寻找了一整天,也没有消息。李静芝心存“幻想”:酒店厚重的门,两岁多的孩子根本推不开,门外有七八个台阶,他不能走下去,而且他也知道自己小名叫嘉嘉。或许是谁开玩笑,说不定儿子一会儿就回来了。

  又想起出差那天。早秋,小雨淅沥,早上爱人送他去幼儿园,嘉嘉一直抱着李静芝的脖子不愿意离开。

  “嘉嘉要勇敢,像解放军一样,不哭。”李静芝弯下腰,摸着儿子的头说。

  她还把孩子从车上抱回房间,给他戴了一顶解放军的大檐帽,戴上后孩子便停止了哭声。

  7点多钟,儿子坐在爸爸的自行车上出发了。李静芝微笑目送着,孩子依偎在爱人身后,爷儿俩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很快,两人的背影就看不见了。

  但快乐是短暂的,随后是漫长的苦痛。这一日,正是苦痛开始的时间节点:儿子毛寅丢了。

  李静芝已经想不起那天是如何回的家。家里的地上摆着孩子的鞋,床上放着孩子的衣服,但想到再也看不到孩子,听不到他叫“妈妈”,李静芝猛然回过神儿,夫妻俩对视了一眼,还没等爱人开口,泪眼婆娑的妈妈就喊起来:“嘉嘉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孩子丢失的前半年,李静芝印了10万份寻人启事,在家人和朋友的帮助下,以西安市为中心散发到周边县区。她边走边贴,到有广播站的地方就去广播寻人启事,见胡同就钻,见门就进,常常是嗓子喊哑了,腿走不动了。“我把西安市周边的所有地区几乎翻了个遍,一无所获。”她感觉孩子可能被拐到外地,于是又在外省市的报纸上刊登了寻人启事。

  特别是儿子刚丢的时候,李静芝在核实线索前都会买玩具、买好吃的或新衣服,希望这个孩子就是嘉嘉,然后把他接回来。

  有时,李静芝感觉儿子就在附近,希望最大的一次是在陕西商洛。那天她从西安赶到商洛已是晚上8点多——

  “前几天到你家的孩子是这个吗?”“是,就是。”

  几乎是每分钟一百下的心跳,对方却又说:“孩子两天前被送回西安了。”

  立刻启程,回到西安已是第二天凌晨3点,由当警察的同学帮忙,并不难找到对方租住的地方。

  李静芝从怀里的口袋掏出照片,用力咬了咬嘴唇,问:“您家房客是不是抱着这样一个孩子?”“是,但孩子被送走了。”

  一家人开车去了安康,再从安康追到汉中,又辗转找到四川,终于见到了孩子——并不是嘉嘉。李静芝从希望的顶点跌入绝望的深渊,开始精神恍惚,难以自控,耳边出现嘉嘉的呼唤:“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她躺在床上,有时会突然坐起来,下床就朝门口跑。

  血压只剩下40,李静芝不得不住进医院调养。“这次住院对我最大的改变就是,要把悲伤转化成动力,只有这样我才能坚持下去,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继续找嘉嘉。”

  活下去

  与1米65身高不相称的,是李静芝柔弱的外表。

  那是一段段希望与失望并存的旅途。破旧的大巴车行驶在公路上,金色的牧草、旋转的风车、疾驰的骏马在两侧不断后退;轻快的音乐中,李静芝在车里静默、思考。

  她拉家常般向坐在身边的人叙述儿子的特征:小时候眼睛单眼皮,一笑是弯弯的,头上两个旋,偏左侧的那个可能没了,头发有点自来卷,右耳朵与头发的位置有个拇指盖大小的胎记,会随着头皮长大,但不会消失。习惯动作是喜欢跷着大拇指,特别是右手的。

  对于丢失孩子的母亲,再普通的梦想,甚至包括儿女亲情,都未必能够一一实现。李静芝觉得,自己的生活并没那么重要,但不能让老母亲“在地下也不能瞑目”。

  李静芝的生命曾经充满希望。更年轻一些的时候,她在夜校上课,偶然怀上了孩子,后来儿子长到一岁时,舞会上男同学请李静芝跳舞,刚刚会喊妈妈的嘉嘉皱着眉,冲男同学挥起了小拳头,讲起这段往事时,李静芝朝写字台上儿子的照片看了一眼,故事远远没有结束。

  所有关于儿子的物品都在透明柜子里,李静芝低着头看过去,玻璃上粘着些她的手纹和汗迹。她在一篇文章里写道:“我变得越来越镇定,我已经准备好去面对残酷的命运。为了孩子,我会坚持着生存下去。”

  写下这段话的第三天,1989年腊月二十六,李静芝辗转收到一封来自河南珙县的电报,字里行间描述的孩子与嘉嘉相似度极高,按捺不住的李静芝和爱人连夜出发了。滴水成冰,那天是小城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大雪从清晨下到了暮色,偶尔有几个捂着耳朵的行人从车站跑过,路边“欢度春节”的红色条幅,不时在寒风里发出“哗哗”的声音。

  “你看,这是你的孩子吗?”第二日,县公安局民警带着李静芝夫妇实地辨认,两人把脸紧紧地贴在玻璃窗上,继而失望地摇摇头。“回去吧。”大风愈刮愈猛,白雪皑皑的天地间,一对相互搀扶着的夫妻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转眼腊月二十八,孩子仍没下落,李静芝提议不回家过年,两人在路上买好足够几天吃的方便食品,回到旅店服务员却让他们抓紧收拾行李,因为春节放假,正月十五后才上班。

  到家了,几乎同一时间,李静芝和老母亲红了眼圈。“这一次不是他,也许下一次就是。”大年初二,孩子奶奶家的团圆饭,老人在孩子的位置上特意留了副碗筷。

  李静芝开始意识到,从最初的被拐,寻找,自己正面对着“一件无比荆棘、难度极大的事情”。28年间,每次出门,李静芝都会带着儿子以前的旧照,以及托人用电脑预测的嘉嘉此时可能模样的照片。为寻子,李静芝想尽办法。在她52岁的时候,她甚至报名参加了一档选秀节目,用这种特殊的形式寻子,呼唤儿子回家。那天参赛时,她拿出照片讲述儿子走失的过程,泪水在她憔悴的脸上流淌,台下的观众无不动容。

  “我已经不必再记恨谁,也不想改变儿子生活的状态,只是想知道儿子过得怎么样。如果能够,我宁愿死上10次,也不愿意经历这漫长的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灾难。”

  李静芝认为,凭借自己的坚持和努力,不可能找不到儿子,她一次次地做着计划。最初打算用5年的时间把儿子找到,至少让他能接受到小学教育。后来又做了10年的打算,至少让孩子在上初中之前找到,那样还可以做些弥补。

  可15年,20年,28年过去了,在照片中长大的嘉嘉依然杳无踪迹。但李静芝还是在这场长跑中坚持了下来。“我不会淡化找儿子的想法,这对他是不公平的。”她带着点倔强的表情微笑说。

  有人不解:“找不到怎么办?还不如再要一个。”

  “自己的生活只能靠自己去争取。”看到有些被拐孩子顺利回家的消息之后,李静芝得出这样的结论。寻子路上特别欣慰的时刻,就是见到“同盟军”,听他们讲讲后来的故事。但欣慰是短暂的。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前方的路还有多长,她不知道,她知道的是,生活再也不会回到从前的模样。

  选择

  这注定是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相比之下,李静芝开始记录这样一类父母的生活,则显得暗淡而冰冷。父母们每天重复着相同又希望渺茫的生活:白天四处张贴寻人启事,在网站发布公告,晚上坐在桌前一边泡论坛一边打瞌睡,按时吞下一把花花绿绿的药片,或者自己给自己打针。他们的年龄普遍不大,但皮肤干瘪,布满一条一条的纹路。更多的时候,他们在路上,或母亲一人,或父母同行,浑浑噩噩地度过一天又一天的时光。

  10年前,当李静芝和一些寻子家庭成员成立“陕西爱子联合会”时,完全没想到它会变成一个重大的、严肃的、要一辈子干到底的“事业”。这在当时听来,并不算个正经事。大家的想法还很原始,想的是联合起来一起找孩子。

  那年,距离儿子丢失已经过去了19年,线索越来越少。2007年4月,有一个找家的孩子通过网络找到了李静芝,两人对了很多记号,包括他的记忆,但看了他的照片后,李静芝确定不是儿子。就是这时候,李静芝偶然得知有个名叫“宝贝回家”的民间组织,登记后即可成为志愿者。当年12月,在“宝贝回家”与浙江卫视合作的一次万人寻亲大会上,李静芝第一次目睹了上千人的寻亲队伍。那是一个雨天,密密麻麻的家长冒雨举着海报,“我又想起了我的嘉嘉,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是下雨天,看到海报上的孩子,我的心很疼。”后来,李静芝加入了“宝贝回家”成为志愿者。

  她开始关注每一张寻人启事,电视台的,或是偶然广播中听到的,再分别与他们联络,然后可以一起出去找孩子。这份相互依偎的温暖也永远留在父母心中。

  更为重要的是,她不再仅仅沉溺于自己的痛苦之中,她甚至在短时间内帮其他父母找到了5个丢失的孩子。“第一个是从湖北襄樊的福利院找到的,叫蛋蛋,是西安西大街的一家丢的孩子,孩子脸上有一个明显的胎记。”

  难忘崔建东。九月深秋,无边无际的稻田染成汪洋的金色。稻子低垂浓密,风起时,都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天朗气清,阳光正旺,天上的云,一会儿变成马,一会儿变成羊,两朵一群,三朵一队。午后,小村口,阵阵鞭炮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建东回家了!”几位官员并排站在村委会旁,兴奋地搓着手。一辆中型面包车停了下来,走下车的小伙子被大家伙儿簇拥着,他们笑着、叫着、跳着,似乎为这一刻的到来准备了许久。

  这时,从远处的山头上飞奔下来一个女人,灰白头发,挥着一件大红色外衣。她,就是崔建东的母亲,距离儿子被拐已经过去了25年。建东小时候从贵州卖到了福建莆田,在一户有养父和一对姐妹的家庭中长大,养父常年外出打工,家中全凭姐姐照料。受够了同村小伙伴的欺侮,建东初中便辍学外出赚钱。到了结婚的年龄,养父问他,“你是喜欢我的大女儿?还是小女儿?”平日里受姐姐照顾有加,建东选择了姐姐。

  一日,善良的姐姐看到李静芝在《半边天》上做的节目,主动寻求帮助,“希望爱人能够早日找到家。”凭借DNA数据库多次比对及建东小时候的记忆,李静芝帮助他准确、迅速地锁定了位置。

  直到上飞机的那一刻,建东仍不敢相信。当他下了飞机,看到两排香樟树左右延伸,一边尽头是河上的一座栏杆被漆成红色的石桥,另一边则望不到尽头。即便已到秋天,香樟树的叶子依然绿油油的,荡漾着温柔的气息。这是建东颇为熟悉的味道,他眯起眼睛,笑了。

  他看到家乡的那条有情致的小河,如今看来不过是一条浅浅的河流。沿岸生着些淡黄色的芦苇。在下午的日光里,河水像是停止了流动,只有几只野鸭在里面扑腾,偶尔发出短促的叫声。路边的人家,还在房梁上挂起了大红辣椒。起初,妈妈拥抱他时,建东听着并不太懂的贵州话,似懂非懂的含着泪水,但当父亲小跑着迎来时,25年来寻家的委屈化作无声的眼泪,倾注而出。

  如今,出息的建东一直做木材生意,有了3个孩子,家庭美满和睦。“后来每次再见到我,不笑不说话,和回家之前判若两人。”团圆,是寻子父母最卑微的愿望,带着这份朴素的期冀,李静芝又回到了原点。

  张运改来自陕西临潼,小时候从陕西被拐卖到山东,为了早日回家,他两次高考均报考了陕西的大学。2006年年底,他看到了李静芝在网上发布的寻人启事,拨通了第一个电话。

  “你是李静芝阿姨吗?你是丢过一个孩子吗?”

  “是。你是找家的孩子吗?”

  不到一分钟的通话断了,再拨回去,已关机。两周后,运改要求在QQ上与李静芝视频,看五官并不像儿子,但又不想打击他,便约了见面。

  西安市东大街,中国银行门口,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李静芝一下就看到了运改:一个很酷的年轻人,深陷的眼睛,目光通透,突出的光亮的前额,头发剃得很短,几乎能够看到青色的头皮。

  “那年我4岁,妈妈给了我和哥哥几毛钱理发。哥哥在店里打游戏,我在门口等。后来我吃了戴工地帽子的叔叔递给我的一个苹果,再后来就不记得了。”在养父母家,一旦哭闹想回家,必定招来一顿打,以至于邻居都心疼他。“李阿姨你知道吗,我那会儿腿都是青的。他们不允许我在别人面前讲自己的事。说一次,打我一次,可棍棒无法抹掉我的记忆。怕忘了这段历史,每晚睡觉前我都要回忆一遍。”

  李静芝扭过身,头抵着,把两只胳膊撑在桌面上,捂着脸,嘤嘤地啜泣着。

  2007年的夏天,通过这些片段记忆,李静芝帮助他在陕西其他丢失孩子的父母当中做过几次辨认,却没成功。

  “阿姨,我不找家了。”

  “孩子,你既然知道自己是陕西的,说明一只脚跨进家门了。阿姨一定帮你找到家。”

  李静芝开始翻阅20年前的寻人启事。偶然找到陕西临潼百货公司张新民这家,启事里写道:儿子张鹏,年龄4岁半,1985年被拐,右手大拇指有烫伤。

  张运改记得,小时候吃过石榴,恰恰临潼地区盛产石榴;他的右手曾被熨斗烫伤过,哥哥的名字里带有鹏字。李静芝一边笑,一边红着眼圈,她四处托人打听百货公司,又找公安局了解临潼地区叫张新民的所有居民,“但临潼地区有50多个叫张新民的,不可能帮我逐一查。”

  2008年2月,陕西电视台邀请李静芝做节目。听说记者的办公室有一位是临潼人,“原来,这位记者的姑姑和张新民在同一家单位,张新民的儿子确实被拐很多年,老张也走了。”

  仿佛被戳中了最脆弱的部分,李静芝的脸色瞬间变了。“关键时刻我却联系不上这孩子,电话、QQ都找不到。”无奈之下,李静芝找到运改的同学,却一无所获。直到6月,他的手机才重新启用,“孩子你别再关手机了,阿姨帮你找到家了。”

  回家的路在运改眼前铺陈开来。“你看这是你儿子吗?”李静芝把运改拉到一个女人跟前。

  还未等女人开口,运改自顾自地问:“咱们家房子中间是不是有一棵树?”

  “有有有。”

  “路口是不是有一个钉鞋的伯伯,是个瘸子?”

  “是是是。”

  快走到家时,因为多次搬家,运改觉得有些陌生,便把哥哥叫了出去,回来后趴到李静芝耳边说:“阿姨,不用做DNA了,这就是我家。”

  哥哥也笃定地回应:“这就是俺弟弟,这就是俺弟弟。不用做DNA。”

  回过神儿的妈妈这才呜咽着确认,这真是儿子张鹏。“妈,我还要回去工作。”临行前,妈妈悄悄塞给他100块钱,这是入夏以来最热的一天,张鹏的脸上汗水混着泪水一齐淌下来,把钱推了回去,“拿着吧。”李静芝拍拍他的肩膀。

  “阿姨,这就是我家了。”张鹏的嘴角挂着微笑。“我刚才问我哥,那天是不是你打游戏,把我带出的家门,他点头确认了。”找到家的生活改变了张鹏的命运,他找到了一份在公安局做网络的工作,而此前,张鹏居无定所,2007年的除夕夜,他甚至独自坐在河南开封的大相国寺边问自己:“我还能回家吗?”

  每每听到这儿,李静芝都“挺难受”,这些五味杂陈的与找家相关的数十年时光如白驹过隙,都不及张鹏那句“妈妈的面做得最好吃”让人宽慰。

  怎么能不想儿子?这是与儿子分离的第28年。这个看上去柔弱的女人,催生了一位母亲最伟大的本能。寻家孩子的泪水,每一下都击中李静芝的心。

  20余年里,一切似乎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但李静芝不得不直视强大而令人无奈的力量:衰老和死亡。两年前,95岁的母亲离世,“我甚至无法面对今后的生活”。李静芝在母亲走后说。但很快,不间断的寻亲孩子找到她,请求帮助。

  她被很多人亲切地称为“打拐妈妈”,她说:“或许,我做的这些事,只为了阻止拐卖再次发生。”亲历了多次阖家团聚,就如同自己的孩子回到了身边,她耐心输导,引导他们做志愿者,让爱传递。尽管28年的寻找仍无结果,但李静芝相信正义,相信爱。

  搬离自己的家乡,李静芝从未想过。所以,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她带着眷恋和不舍。她终将离三秦而去,任由沉浮。不过,为了儿子,这一切都变得更加有意义。就像梦里,她清晰地看到嘉嘉朝自己调皮地扮了一个鬼脸,“砰”的一声关上门。

  《光明日报》( 2017年02月17日 14版)

[责任编辑:王丽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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