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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彭程《纸页上的足印》:给文字以温煦的照拂

2017-04-18 04:30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 

  【读书者说】

给文字以温煦的照拂

——读彭程《纸页上的足印》

作者:刘江滨(《燕赵都市报》总编辑)

  多年来,每当读彭程新书前,总要静一静神,排除扰攘烦忧,然后再进入阅读状态。彭程的写作是异常认真的,每一篇、每一个字都不肯敷衍凑合。通常来讲,作家写作状态是有起伏的,质量也会有参差,但在彭程的书中好像找不到这种起伏和参差,每一篇都经得起考究。所以,对他的作品也必须认真阅读,至少对我来说,任何浏览、翻阅、粗读都是一种轻慢和不敬。

  此次拿到他的新著《纸页上的足印》(人民出版社2017年1月第1版),依然是这种感觉。我找了一个大块的时间仔细阅读,周遭突然安静下来,沉浸在彭程营造的书香世界,有一种微醺的享受。据我所知,这本书应该是彭程在《镜子与容貌》之后第二本关于书的书。关于书的文字,可称之读书随笔,也可谓之“书话”,从古代“诗话”“词话”拓来。现代书话以唐弢的《晦庵书话》为代表,主要是藏书家或作家以谈掌故、版本、逸事、序跋等为内容。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中国文坛斜刺里杀出一种“新书话”文体,彭程为主要领衔者。他对“新书话”专门有过一个学理上的界定:“作为一种文体,读书随笔(新书话)也有自身独特的魅力和优势。相对一般的随笔文字,它更多是围绕一本书或一类书展开话题,较之某些泛泛的抒情和议论,因为有所依傍而减少了空疏,显得更切实可触。同时,一本书在茫茫书海里被选中,被阅读,并且读后意犹未尽,必须诉诸文字而稍安,一定是因为书里的内容拨动了阅读者感受的心弦,引发了他的共鸣。那么,这样的文字,就不会是仅仅局限于复述、阐释原书,而是处处结合了作者自己的所感所思,浸润了他的心性魂魄,读后分明感到作者的脉搏。乍看谈论的是别人的书,其实表达的完全是自家心意。再者,和一般的书评不同,它并不担负对书籍作系统评论的任务,而完全从作者的心性出发,这就使得在写法上大可随意,既可天马行空洋洋洒洒,亦可择其一点不及其余,舒卷自如,有流水行云之妙。另外,它的清醒的文体意识,对语言的强调,也使其避免了‘言之无文,行之不远’的弊病。总之,散文的诸要素,情感、智性、文笔、趣味,在这一文体中都能得到良好的发育,其中的优秀之作,跻身最杰出的散文之列亦毫不逊色。”(《绿阶读书文丛总序》)彭程有着清醒的文体意识,也是成功的践行者。

读彭程《纸页上的足印》:给文字以温煦的照拂

《纸页上的足印》 彭程 著 人民出版社出版

  《纸页上的足印》近30万字,作者将内容大略分为四辑,我将其归纳为三个方面:一是如何读书,二是如何品书,三是如何写书。如果从哲学层面观之,则为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这样说有点吓人,其实按照董桥的话说“文字是肉做的”,即文字有生命,有温度,有弹性。

  彭程喜欢读书,也喜欢藏书。《书痴悔悟记》记述了他对藏书的痴迷已到了不可救药的程度,笔调幽默,让爱书人会心一笑。他的藏书有半万之数,屋子里六个书柜倚墙而立,顶天立地,其他地方触目所及也都是书。藏书多固然让人歆羡,读书多才是根本。彭程的阅读量很大是出了名的,他自己说:“会比不少写作者大,这点我有把握,因此就不谦虚了。”彭程素来是个矜持低调的人,能这么说,可见在阅读上他是多么自信。而且,如果在读书与写作之间做选择,他宁愿选择读书,当个“纯粹的读者”,这是他的“乐园”。彭程读书多,而且会读书,这才是他高迈的地方。《书读无须多》《让眼睛歇一口气 给大脑开足马力》《规避与选择》《读“无用”之书》《为什么不读经典》等文章,都彰显了他的读书观。总括起来大略有以下几点:1.要读经典。“因为经典总是关注那些具有根本和普遍意义的生存状态,它们构成了生活的基本框架,展现了生活背景上最广阔最朴素的底色。”2.读书务求精。郑板桥说:“读书何必读五车,充塞胸中乱如麻。”要有选择,对好书不妨反复阅读。3.思考很重要。“阅读而不思考,常常会造成思维空间的壅塞,阻断了思想气流穿行的通道,侵占了情感化育升腾的空间,当然也就难以点燃知识的柴薪,迸射出明亮的智慧火花。”4.中外书籍兼读。鲁迅曾告诫青年不要读中国书,某位作家称从来不看外国书,都不足为训,应该在人类的文化遗产中广泛汲取营养,才能拥有宽广的视域,博大的胸怀,深刻的思想。彭程此书的二三辑就是对中外两方面书籍的品评。世有“藏书家”之名,却无“读书家”之称,以我来看,藏书家主要是版本家,属意的是孤本、善本、刻印、影印、线装、毛边,等等,而读书家属意的是书的内容,对人格的滋养和灵魂的抚慰。从这点上说彭程是读书家或许是可以的吧。

  彭程对书的评骘、欣赏是他这部书最华彩的乐章,也是最能彰显“新书话”迷人的地方。无疑,彭程对他所读的书的思想和艺术都有一个基本的价值判断,海量读书给他提供了许多参照与背景,使得他像庖丁解牛,深中肯綮,像老吏断狱,明察秋毫,不妄言,不夸饰,不溢美,如胡博士所倡“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准确公道,让人信服。从他所读的书目中可以看出,大凡小说、诗歌、散文、报告文学、传记、哲学、史学、杂记、文字学等皆在他涵泳的视野之内,这使他突破了某种局限,触角无限敞开,获得了一种大格局、大眼界。但彭程不是职业评论家,他的品书不是完全的评论,而是借帆出海,借一点颜料开自己的染坊,掺入了自己的生命体验,延展了自己的思考。所以,他的品书,是诗性的、感性的,或者说理性的思考贯以才情的表达。如《散文织锦:用诗韵的丝线绣成》,品评的是著名散文家周晓枫的《鸟群》,其中有这样的文字:“读她的散文,你能够感觉到,即便在最为纵情沉湎、兴奋迷醉的瞬间,理性仍然大睁着警觉的双眼,监视着可能出现的忘形之举,并准备着随时予以制止。纷纭飞扬的感受,被理性整合驾驭,如同水流被纳入沟渠,其流动便有了方向,有了节制。”尝一脔而知全镬,窥一斑而见全豹,像这样才气逼人的诗性文字,在书中可谓比比皆是。本是审美的文章自身也成了审美的对象,让人想起卞之琳那个著名的诗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当然,才情依然是外在的,彭程书话作品最有价值的还是他的思考,一个作品的分量归根结底是思想的分量。关于诸如文化、历史、自然、道德、人性、生态、死亡等话题,彭程都会做一番深入的探究。在一般人视为畏途的逻辑与辨证,他却长袖善舞,滔滔汩汩,充分享受“思维的乐趣”。由于他的思考是建立在读某一本书的基础上,有所附丽,有所依傍,因此并无蹈空凌虚、艰深晦涩之感。

  彭程在谈到自己如何写作时说:“自我评价的话,对写作还称得上认真。每一篇都下过不少功夫,题旨的提炼运思再三,在结构的布设、字句的把握、节奏的控制上,也都反复挑选、斟酌、比较,不肯敷衍。”(《追求“有难度的写作”》)彭程是我看到的最早提出“有难度的写作”的作家。给自己设置障碍,增加难度,犹如雄鹰搏击长空,越是风暴雨骤,就越来劲,生命感就越大气磅礴,酣畅淋漓。他的极度认真,使得在他的文章中,我们很难找到硬伤、瑕疵、语病,每一个字词使用都合榫合卯,妥帖安稳,且如同受到阳光温煦的照拂,呈现出一片丰饶葳蕤的原野。

  值得特别指出的是,纵观彭程20多年的写作,如果说有一个“中心思想”的话,窃以为应该是一直竭力对大自然的吟唱。这种大自然情结,在他大多作品中都烙下了深刻的印痕,在这本书中仍然可以鲜明地看到这一点。如《灵魂在田园》《那一片土地上的神性》《带着驴子去天堂》《“探知人类与自然的和谐关系是诗人的领域”》《荒野与大学有着同等的重要性》等等,那种对自然的深情,对生命的敬畏,对美的吟诵,一览无遗。在生态文明成为五大文明之一的当今社会,这一“中心思想”日益凸显它的重大现实意义。彭程多次在文中提及海德格尔的名言:“人诗意地栖居于大地之上”,或许这是人类生存的终极目标。

  彭程说,“阅读是一生的志业”,在他看来,读书是生命中最幸福的一件事情。

  《光明日报》( 2017年04月18日 16版)

[责任编辑:李伯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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