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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星星划过夜空

2017-04-28 04:00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 

  作者:杨振雩

  成立庐山市的前一天,我去了星子。按说这一天与以往不会有什么不同,山还是那座山,水还是那片水,人也还是那些人,但这毕竟是星子县名存在的最后一天,作为一个地道的星子人,我的感情有点复杂。

  西边,近在咫尺的庐山,俯瞰着这座小县城,亲切而温厚,明天她就要将自己的名字分享出来,让小城也拥有一个相同的名字;而这座县城则“报之以琼琚”,将一湖清水奉上,好让她映照出天生的丽质。

  由北至南的紫阳路,是以朱熹别号命名的主干道,由于逼仄,显得空前拥挤。县政府门口更是水泄不通,很多人自发地来到这里,站在即将更换的招牌前拍照留念。斜对过是古代南康府衙所在地,那里只剩下两株千年桂树。尽管它们的枝干支离破碎、千疮百孔,但树冠依旧郁郁葱葱,并于两树的上方交接成绿色的穹顶。

  我来到西宁街,这是一两百米左右长的麻石街,庐山的一隅在它的顶端隐现。此时,天空中飘起了牛毛小雨,通过窄长的天空,落在老街上。那些经由车轮和脚步反复碾压和踩踏的麻石,凹凸不平,湿滑滑的,像是鳄鱼的脊背。

  一座带有挑檐的木楼里,两位老者在对弈。古街顶部投下的光亮,恰好照在棋枰上,其余的一切都深陷在昏暗中。老人对街上的行人概不留意,默然无语,手上的棋子摩挲了半天,方才下到棋局中去,好像置身另一时空。

  隐约间,古街上传来咿咿呀呀的唱腔。循声找去,在另一座木楼里,幽暗中,一位老人手握蒲扇,躺在一把摇椅上,窄小的后门将微弱的光线投射到他的双脚上。听得出来,老人听的是西河戏,也就是星子大戏。我问老人这唱的是哪出?老人说是薛仁贵征东。

  之后,我到了南门湖,满湖皆水,远接南天。近处,湖水将紫阳堤淹没了,连一块麻石都看不见。紫阳堤是朱熹知南康军时修筑的,至今仍可门泊千帆。远处,烟雨蒙蒙中矗立的是落星墩,岛上细长的宝塔,像是收了帆的桅杆,似乎在缓慢移动。

  郦道元的《水经注》里说:“落星石,……传曰有星坠此,以名焉。”

  多少年前,一颗星星划过夜空,坠入湖中,溅起万丈白练般的水柱,星星便将这高高的擎天水柱,礼献给了近旁的庐山,成了著名的庐山瀑布。此后,这颗巨大的陨石便隔着湖水,与庐山厮守,相看两不厌。星星还将自己的名字给了山下的这块土地,这便是星子命名的由来。

  县城西南,有一条溪流从庐山醉石涧逶迤而来,注入鄱阳湖,溪流冲积出一片沃野,叫栗里原,上有村落名栗里陶村,村里有位五柳先生。他锄禾、种豆,也饮酒、采菊;他游山、亲水,也抚琴、赋诗。他以恬淡静穆的诗歌成就了一代田园诗祖,成为这片土地上最耀眼的星宿。

  城南有座周瑜点将台,也是一座钟鼓楼,上嵌一副长联,内有“真儒过化”字样。是的,像星子这样一个不大的县份,有那么多的大儒真儒在此过化,实在罕见。

  周敦颐和朱熹,都曾先后知南康军。钟鼓楼左侧是爱莲池,为周敦颐所开凿,同《爱莲说》互为诠释。朱熹则以十多里外的白鹿洞书院和《白鹿洞书院学规》与之遥相呼应。

  而明代以理学大儒宋之盛为代表的“髻山七隐”,皆本土出生,在庐山延伸到南部的余脉——黄龙山,创立了“髻山学派”,使得理学在星子这方水土得以赓续不绝。

  还有董奉、王羲之、陆修静、颜真卿、李渤、白居易、李白、李璟、欧阳修、王安石、曾巩、苏轼、黄庭坚、陆九渊、汤显祖和王阳明,等等,众多的星斗都曾辉映过星子的天空,也使得庐山的人文海拔逐渐递增,令人仰止。

  还记得吗?童年的夏夜,露天乘凉,满天的繁星中,你会突然发现,有一颗走动的星。它一路越过很多的星星,不紧不慢,沿着不变的轨迹。不知它要去哪里,但它的路途肯定无比漫长。

  如今,有一颗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在不停行走的星星,终于走到了地平线上,很快就看不见了。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它马上就会消失,它只是到了地球的背面,它被赋予了一个新的名字,它依然还在行走。

  你知道,这颗星,就是昨天的星子。

  《光明日报》( 2017年04月28日 15版)

[责任编辑:潘兴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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