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薛若琳
在今河北邯郸的古战国都城有块石碑，刻着“神女救赵王”的故事。近由黑龙江省京剧院创排的《奇女无容》，就生动而形象地演绎了这段神奇的民间传说（编剧吕诚、朱红赤，导演徐培成，主演马佳）。
京剧《奇女无容》剧照
“奇女”究竟“奇”在何处呢？我通过看戏认为起码有三点：一、观念新颖：以前赵国与北方胡人打仗，秉持的是重视战车、轻视骑兵的战法，结果屡屡战败。无容初出茅庐，却向赵王提出“骑轻车重，重骑轻车”的全新战技，弄得赵国君臣一头雾水，不知其意。无容指出：“骑轻”是指骑兵轻便，“车重”是指战车笨重，如今要改变打法，要“重骑”，是指重视骑兵，因为它进退行动灵活，“轻车”是指轻视战车，因为它进退行动笨重。经过无容的解读和说明，赵王顿时恍然大悟，惊羡无容是一位“活神仙”。二、美丑互换：在强胡犯境、赵国危急之时，赵王张榜求贤，招募挂帅之人，条件是：是男儿拜为上卿，是女子封为王后。无容不求荣华富贵，不愿当王后，只想上阵杀敌。三年前，强胡犯赵，杀死了无容的父母，爷爷带她逃往深山练武。如今，胡兵又来犯境，无容决心要保家卫国，替父母报仇，为此，她毅然去揭王榜，为了不让赵王封之为后，她把自己漂亮的脸庞搞丑，变成“丑八怪”。赵王一看揭榜的无容便伤心起来，感叹“赵国无人”，而老丞相却称赞无容为“奇女子”。三、勇揭王榜：赵王的招贤榜贴出数日，竟无人揭榜。赵国君臣心急如焚，赵王哀叹“我赵国气数已尽”，垂头丧气。不料此时竟有“草莽布衣”的无容到王宫揭榜，真是胆量不小，赵王为之眼前一亮，却原来是个丑女人。无奈之下，为了考验无容的本事，赵王让无容以其“重骑轻车”的战技与大司马指挥的三军兵车决战，结果兵车败绩，无容取胜，被赵国大臣誉为“盖世英才”。总之，无容面对胡人进犯，因形导势，转变赵国传统的战争观念，运用新的战法，结果大胜胡兵，使之成为“奇女”。
这出戏充分开掘和弘扬了中国戏曲民间性和传奇性两大特点。在民间性方面：赵王并非是威严不可一世的君主，例如他对胡人作战大败而逃，惶惶如丧家之犬，竟吓得昏厥过去。而面对无容女扮的“神女”打败胡兵，则不问就里，马上跪拜，口称“多谢神女搭救”。又如赵王在榜文中声称，揭榜而能挂帅之人，是男拜帅，是女封后，当扮成“丑女”的无容去揭榜，并在反击胡兵犯境的战争中大获全胜时，赵王又自食其言，否认自己曾经发下的誓愿，大臣出面证实确有此事，无容逼问赵王为何不兑现许诺？他却支支吾吾，活像个孩童赖账一样，颇有几分顽皮。再如无容趁爷爷下山访友期间，她也下山干了一件漂亮的大事，单骑打败了来犯赵国的胡兵胡将，替赵王解围。无容倏忽而飘然的行踪，引起赵国君臣的诧异，他们纷纷跪倒，连连惊呼“神女”，并大礼参拜，而无容也不客气地承认自己是“神女”，且喃喃自语“这玩笑可开大了”，并当面对赵王指点迷津，赵王则洗耳恭听。所有这些情节，都以民间的视角反映了老百姓眼中和心中的封建最高统治者形象——很平常，又很平淡；没有尊严，又自食其言，但能承认过错，重立朝班。
在传奇性方面：例如骑与车的关系，赵国一向的打法是“重车轻骑”，而无容的打法则是“重骑轻车”。对于这样对立的两层意境，弄得赵国君臣莫名其妙，观众也跟着猜测，似乎是绕口令。其实一点就通，原来赵国是用传统的老打法，驾长车以御敌，但在战场上很不灵活，故连吃败仗，而无容提出的“重骑轻车”，正是与胡兵对应的打法，故能靠一鼓作气取得胜利。又如赵王在校场上设下成阵的战车，要无容单骑相破，无容本着“兵贵于精而非贵于多，强于术而非强于力”的理念，在众战车的围困中，智慧地扬起环铃猛烈摇动，于是兵车的战马受惊，兵车大乱。再如，赵王使用兵车与胡骑作战惨败后逃到落鹰岩，赵王感叹：“想我这只苍鹰，竟然落难于此。”幸遇“神女”搭救而脱险，后来赵王采纳无容的主张，战场上运用骑兵与胡骑作战，结果取得大胜，凯旋途中又来到落鹰岩，它已成为赵王的“心中圣地”。同是落鹰岩，落难处变为神圣处。这样的前后对比，表现得很奇幻，饶有兴味。戏中所有这些情节，都表现得很新奇，很自然，又很有悬念，正如清初戏剧家李渔所说“戏，无奇不传”。
目前戏曲剧目创作中，不论是新编的古装戏，还是原创的历史剧，为了追求某种思想理念，常常把戏搞得很凝重、很沉闷，缺少赏心悦目的审美意蕴。《奇女无容》则别开生面，好听好看好玩，观众在轻松的观赏中体验到京剧的魅力。编剧构思了一个有头有尾的奇女故事，并且剧作家有表现故事的张力，在“奇”字上下功夫，使其具备较强的传奇色彩，并且在新颖奇特中抒发了无容女的家国情怀。导演充分开掘和弘扬了京剧艺术的通俗性和趣味性，守护了京剧的本体，并下力气开掘本剧的喜剧元素，使戏既具有鲜明的主旨思想，又具有幽默调侃的喜剧气氛。尤其是导演把京剧“南麒北马关外唐”的唐韵笙主演的《驱车战将》，将其表演形式巧妙地植入《奇女无容》中，令观众感佩导演化传统程式为穿越式嫁接的力道。90年前的1927年，唐韵笙的《驱车战将》首演于哈尔滨；90年后的2017年，位于哈尔滨的黑龙江省京剧院又把它智巧地化入《奇女无容》中，岂不体现了导演的匠心独运哉！该剧主演马佳，她的行当是青衣，按传统表演她属于捧着肚子唱好就行了，但她刻苦学习和掌握一些武功和身段，在“神女救赵王”中与胡兵的开打，在“驱车战将”中与众兵车的单挑，都表演得很出色。
京剧《奇女无容》在歌颂爱国思想、不屈精神中，表现了炽烈的艺术质感和审美追求，是一出通过民间故事为载体弘扬时代正能量的佳作。
《光明日报》（ 2017年05月09日 12版）
中国·西安 2024年4月1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