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言，“父母是孩子人生路上的指明灯”。父母应该引导孩子走好人生的路，成为照亮他人生路的那盏灯。然而，现实情况却是，许多指明灯急于发散自己的光辉，照亮了太多路。对于孩子而言，却并不合适。
孩童饲鸡图 蒋兆和/绘
我小时候，是一个挺没长劲儿的孩子，有一颗飘忽不定的心。父母曾经“强迫”我做一些“无聊”的事——读书、写字、练习弹古筝的指法……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练习耳朵都听得起茧子的单调练习曲——我想要的是在古筝上行云流水，而不是永远在弹哆来咪。这样的想法，最终中断了许多父母为我培养的爱好。
孔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我在“十有五”左右的时候也“顿悟”了一回。我清楚地记得，学校的一门音乐课，由于缺少人手，我在完全没有碰过西洋乐器的情况下，被安排弹钢琴。以此为媒，我竟然希望深入学习钢琴。面前一串串令人费解的“小蝌蚪”，几度让我的手指都要打起结来，然而我却从未想到放弃。相反，我开始一遍遍地学习基本的手法，无数个不知怎么度过的练琴日，练就了一首一首钢琴曲。在听得麻木的声音之中，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在做那些个幼时父母一遍遍要求我所做的事情。我曾经哭丧着脸拒绝，现在我却重新开始。
原来父母要求孩子做的，是希望孩子提前付出今后需要付出的艰苦努力。阅尽世事艰辛的父母，懂得那一篇篇锦绣文章背后需要汲取的学识，亦懂得弹出行云流水之曲需要拥有练习得灵活的手指。问题是，这些却不是孩子所能理解的。有些父母甚至已经放弃了得到孩子的理解——你可以不理解我，但你之后会感谢我！然而，这样的想法，给予孩子的是一种强迫的力量。待他真正懂得这种力量是为自己助力的时候，却往往已失去了最初的灵性。
我曾听一个母亲对年幼的孩子说：“你不如何如何，将来就会后悔！”这让我猛然想起我的童年。我的父母，曾经为我种下多少爱好的小苗，却最终没有长起来几个，这着实让我感到可惜，但我从未后悔。因为我不想做某些事，是因为已经失去了对于取得某个成就目标的兴趣，而我真正想要做到的事，我自然会不顾一切地努力。因此，我觉得积累的运用从不是个吃老本的过程，不是你之前补充得足够多，你就将在日后优于常人。
有人说，孩子没法意识到这么多，所以家长要做好“指明灯”。的确，孩子无法明白这些道理，但你应该让他自己去尝试、去体验，而不是为他安排好一切，只是告诉他要这么做、不要那么做，更不是包办一切。你觉得这些书没意思吗？那么你来写一部吧！你觉得弹练习曲没有意义吗？那么你就试着直接弹那些“行云流水”吧！你觉得学习他人下棋的棋路是多余吗？那么你就尝试着用自己的手法战胜对方吧！这并非是嘲笑，而应该是引导孩子自己去勇敢面对、愿意尝试。作为一个指明灯，你所照耀的孩子的路应该依然很长，但你应该让他试着走出你光辉所到达的地方，他才会明白，你所给予的光辉，是为什么而存在的。
父母的确是孩子的指明灯，但那指明灯应该只做好指明灯的职责——它不应该是一轮太阳，将长长的路全部照亮，孩童所及之处皆是你的光芒。如此，他永远看不到前方的黑暗，对于他来说，那个放肆地炫耀他的光辉的人才是黑暗的源头。所以适当收敛你所谓的先见之明的“光辉”吧，好好做一个仅照亮你亲爱孩子脚下之路的指明灯。
《光明日报》（ 2017年06月02日 16版）
中国·西安 2024年4月1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