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改透视】
作者：张蕴明（北京第二实验小学教师）
又要开学了，老师们开始为新学年做准备，孩子们在不舍与期待中又长了一个年级。就在这个假期，编辑部收到这样一封教师来信，写的是上学期末的一个夜晚，因女儿哭闹，学生家长求助于她的一次通话。已经是小学三年级的学生，能有什么事让她哭闹不止呢？读过这位老师的信，不禁感慨良多——尽管早已不是什么新问题，但我们仍需时时思考：究竟给孩子什么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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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请您帮帮我”
上学期期末，正为一学期画上圆满句号感到轻松而欣慰，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刚刚松弛下来的心情，是学生翼德的妈妈：“张老师，请您帮帮我！”
我心头一紧：“翼德妈妈，什么事儿？”
“翼德从学校回来一直在哭闹，怎么劝说都不听。只能向您求助了。”
“为什么？”
“每次‘闯关’之后都这样！”
“翼德‘闯关’成绩不是挺好的吗？”
“是啊！语文、数学都扣了2.5分，英语只扣了1分。我们全家人都很满意。”
“这次期末‘闯关’，三科题目都有一定难度，得满分不容易。”
“我们也这样分析给她听，但她总纠结那几道错题，问我做几遍下次不会再错。我说写两遍，她说太少；我说那就写三遍，她又说太多。张老师，您看看，这不是无理取闹吗？快帮我说说她。”
通过免提，我听到翼德断断续续的哭声。当妈妈告诉她我要跟她通话时，她死活不接电话。一旁的奶奶通过免提对我说：“张老师，您说吧，免提开着呢，翼德能听见！”
“翼德，你很优秀，考试出错是很正常的事。咱们分析一下错因，下次注意就行了。”
“呜呜呜……”只听得电话那端翼德的哭声。
记得翼德妈妈告诉过我：翼德在单元考试全对、满分的状况下，也要坚持把试卷重做一遍。何况这次她错了三处。
看来，说教无济于事，我话题一转：“翼德，你这会儿快乐吗？奶奶、妈妈快乐吗？小妹妹快乐吗？”
日常是翼德奶奶接送。我从翼德奶奶那里得知，翼德特别喜欢两岁的小妹妹，两年来无微不至地照顾妹妹，姐妹感情很深。
这一追问触动了翼德敏感的神经，她断断续续地说：“我……我也不想这样，我……我控制不了。呜呜呜……”
终于可以跟我对话了，我趁热打铁：“翼德，那你可以转移注意力，做自己喜欢的事。比如看书，做手工，下楼玩玩。”
“我……我转移不了，我总想……呜呜呜……”
“那你可以和小妹妹一起玩，给小妹妹讲故事啊！”
没等翼德开口，电话那头传来奶奶声音：“张老师，每次翼德哭闹，妹妹就害怕，躲到房间里不出来。”
我立刻抓住机会：“翼德，你那么爱妹妹，相信你一定希望妹妹快乐！你想，这会儿妹妹躲在房间里是什么状态？如果妹妹将来也像你一样遇到一点儿失败就纠结，就哭闹，而不是勇敢面对，你做姐姐的有没有责任？”
电话那头哭声越来越小。我知道我的话对翼德起了作用：“孩子，‘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张老师也有很多不如意的事，怎么办呢？那就要学会变通，要自己寻找快乐。你快乐了，身边爱你的人也就快乐了。孩子，你说是吗？”
没等翼德回话，我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姐姐，姐姐”的叫声，原来小妹妹听不到姐姐哭声，从房间里出来了。
电话那头传来奶奶激动的声音：“张老师，翼德笑了！翼德笑了！”
我的眼睛潮润了：“翼德，你笑了，我却哭了。我是喜极而泣，因为你终于能听别人劝说了，终于能放下心中的烦恼了，终于笑了……你成长了，我真开心！孩子，这会儿做自己最喜欢做的事儿去。”
妈妈在一旁小声说：“翼德，你不是最喜欢做折纸吗？给张老师做一个，留作纪念。”
我趁机在电话这头“索要”礼品，翼德爽快地答应周一返校时带给我。
这次通话终于在半小时后，翼德奶奶和妈妈的千恩万谢中结束。
“孩子应该无忧无虑”
这个夜晚，翼德家也许风平浪静，而我却心潮起伏：三年级孩子应该无忧无虑，有一个快乐的童年。翼德这样的孩子却如此脆弱，将来能堪大任吗？这学期教学任务已经完成，在孩子们升入四年级之前，我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对！和他们上一节主题班会——“快乐成长比成功更重要”！
周一早上返校，翼德高高兴兴送给我两份折纸作品。
还有一篇随笔——
“每次快考试的时候，我都会发脾气。我觉得这样不好。然后，我想了一下，遇到这样的问题，该怎么办。我总结出了这几种方法：
1.进行一些体育运动，比如：跑步、跳绳、骑自行车、爬楼梯。
2.听音乐、唱歌、看一会儿电视。
3.做一些喜欢做的事情，比如：画画、折纸、看书。
4.陪妹妹玩。
5.做家务，比如：扫地、洗菜、洗碗。
6.浇花、种花。
有这么多方法，我以后都可以尝试做一下，争取让自己放松，不要再发脾气，让自己和家人更快乐。”
心灵手也巧，多么懂事的孩子啊。我找出一个珍藏多年的笔记本，写上一段话，回赠给她——
“可爱的翼德：
人生自古谁无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们首先要学会宽容、接纳自己的差错，然后能把差错当作阶梯，自己往上攀登，让自己站得更高，成长得更好。孩子，因为我们是学生，学会安全、健康、快乐地成长，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永远的大朋友张蕴明
2017.7.10”
最后我们俩来了个激情拥抱，灿烂的笑容重新回到翼德脸上，快乐则荡漾在我心头。
也就在这一天，我用翼德的故事，给全班同学上了本学期最后的一节课：“快乐成长比成功更重要”！
放假前一天，奶奶来接翼德，她一直拉着我的手，如释重负：“张老师，谢谢您！翼德这几天像变了个人似的，回家后又说又笑，家里气氛一下子好了，全家人都很开心……”
“做学生锤炼品格的引路人”
如果没有家长这份信赖，如果翼德妈妈没给我打电话，我能意识到该做什么吗？
看过一则新闻，英国学校有时给学生来一次高难度考试，将他们考得“落花流水”……现在我明白了，这样做，是要把学生置于“低威胁，高挑战”的氛围中（外国学者凯因将之列为人类用脑的十二个原理之一），这往往能让他们在受挫中锻炼心性。用俞敏洪先生的话说，这是一种“心情和性情教育”。它常比知识教育更重要，或者说，它本身就是一种最重要的“知识教育”。
“闯关”之后，学生或许将在心情和性情上遭遇又一次新的“闯关”。为此，我们要做什么？这“最后一课”是否也该和春晚《难忘今宵》一样，成为“保留曲目”？我想是的。倘能如此，学生面对来自周遭世界及其内心生活的“挑战”必将从容、淡定一些，因为考试失利而有可能引发的沮丧情绪乃至悲剧事件，或许也就会越来越少。
考试分数高了，就一定好吗？心情就好吗？人生就好吗？
考试没成功，人却有成长，这便是一种成功，甚至是更大的成功。因为学习的目的不在于做对一道题，而是做“对”一个人。
“广大教师要做学生锤炼品格的引路人……”习总书记的话常在我耳边萦绕。新时代的我们该怎样做才是好老师，当深思之，长思之。
《光明日报》（ 2017年08月31日 14版）
中国·西安 2024年4月1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