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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诗歌为一方水土作注

2017-12-09 03:10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 

  【读书者说】

  作者:张桃洲(首都师范大学教授)

  近年来,关于诗歌地理学或地理诗学的讨论悄然兴起,并逐渐成为一个颇为热门的话题。这些讨论在诗歌与诗人存在的历史(时间)形态之外,引入了诗歌与诗人生长的空间维度,较大地拓展了诗歌研究的视域。 

用诗歌为一方水土作注

    广西风光 资料图片

  不过,现有讨论大多着眼于诗歌与地理(地域)的关系,勾画诗歌与诗人的地理分布,追溯诗人出生和成长的地理环境因素及其对诗歌创作的影响,体现了传统地域文学研究的某些特点,其思路并未超出汪辟疆《近代诗派与地域》的构架,并且仍然受到法国文论家丹纳“种族、时代、环境”三要素说的影响。

  实际上,诗歌(诗人)生成的地理环境只是诗歌(诗人)与地理联系之一种。一般认为,诗歌(诗人)与地理发生关联至少有四种方式:诗人所出生的地理、诗人成长过程中的地理、诗歌作品描写的地理、诗歌作品得以传播的地理条件。倘若将这四种方式综合起来,大概能够立体地构建一种真正的诗歌地理学。其中,描写地理的诗歌在当代已然成为一种题材上自成一体的诗歌类型,似乎接续了曾风行于古代文人中的记游诗风尚,值得通过一些具体的文本、从地理与诗学交叉的角度探究其可能产生的价值。

  就笔者目力所及,近期面世的钟世华主编的《广西诗歌地理》,是首部以诗歌书写地理的当代地域性诗歌选集,可谓提供了一批便于集中分析上述议题的样本。其“地域性”的醒目之处在于,该书选录的139首描写广西全境地理(风景名胜)的诗歌作品,全部出自当代广西本土诗人之手,堪称一册诗化的广西地图,很大程度上实现了该书编者在“编后记”中的自我期许:“希望这本集子能够成为当代广西人文地理的‘诗经’”,“用诗歌为一方水土作注”。

用诗歌为一方水土作注

《广西诗歌地理》 钟世华主编 广西师大出版社

  一提起广西,人们脑海里大概首先会浮现出一幅喀斯特地形的剪影,那的确是最能体现广西地域特点的地貌景观;当然,随之就会想到“甲天下”的桂林山水、被称为“中国第一滩”的北海银滩。此外,还有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花山岩画以及真武阁等历史人文景点。这些为广西带来巨大声誉的著名景观,无疑在《广西诗歌地理》中得到了浓墨重彩的抒写。但更值得关注的,也许是该书中诗人们对一些显得普通、不那么有名的景致的吟咏,如盘妙彬笔下的长洲大坝:“我在大坝上扫秋风∕我在,江波层层叠好,收起”(《长洲大坝》);刘频俯瞰中的柳州小桃源:“小桃源,从一首古赋已扩展到马路边∕而山在山内,桃花在自己的高度和宽度中”(《驾鹤小桃源》);陆辉艳眼里的石表山:“一幅巨大的赤色屏风∕我们走进去,往上,走进我们想象的一场迷雾∕山脉渐渐低于我们,低于初升的太阳”(《凌晨四点的石表山》),等等。那些看似寻常的景致,那些为人熟悉的风物,经由诗人们充满灵性的感知和诗意的笔触而熠熠生辉,平添令人亲近的魅力。

  选集里的不少篇什,令人想起当代台湾诗人张默先在《谈咏景诗》中所言:诗人必须努力使自己的灵视进入他所表现的风景之中,尤其要把一花一草、一木一石很轻巧地移植到心灵世界里去,使它们变成作者身上的一部分,与作者的精神层面紧紧结合在一起,使得景、情、境三者达到水乳交融。就此而言,《广西诗歌地理》中一些诗作在对景、情、境的处理上,就没有止于王国维《人间词话》所说的“一切景语皆情语”,而是力图从景中抽绎出情思,由情与景的融汇而营构意境,再通过意境深化人与景的关联。例如朱山坡所抒写的“晨光中的泗水河”:“群山之中,有股神奇的力量∕将我召唤,又将我驱离∕我对隐秘的泗城无法驾驭”(《晨光中的泗水河》),诗中的景物被寄寓了幽远而复杂的意韵。

  从上述意义来说,这部选集以集束方式呈现的取材于广西各地名胜的诗作,一方面回应了深厚的古代山水诗传统,另一方面又有所创新而显示出充分的现代意识和当代气息。中国古代有悠久的山水诗传承,文人们好“游山玩水”,所谓“知者乐水,仁者乐山”(《论语·雍也》),他们所到之处即留下诗篇,千百年来其数量何止万千。正如王夫之所言:“以追光蹑景之笔,写通天尽人之怀,是诗家正法眼藏”(《古诗评选》卷四),诗人们总是善于通过独特的发现之眼,以别致细腻的笔触,抒写游历山川之后的种种思绪和感怀。显然,该书中很多作品并非是对古代山水诗的简单承继,诗人们笔下出现了大量与当下现实生活密切相关的场景与风物,即便对于那些陈年旧迹,他们也以现代人眼光予以重新审视,并为之注入新鲜的意涵,一如汤松波在写富川县秀水“状元村”时所描述的:“在秀水,秀峰兀立不语∕灰墙黛瓦间,风不静,心不止∕古老的蝴蝶歌融入了时尚的主题∕而我,也沿着古典的词,开始了现代的造句”(《秀水》)。

  值得一提的是,《广西诗歌地理》对广西地理的全景式诗意描摹,就其诗学价值而言,不仅在于前面提到的空间的拓展,而且更在于文化的凝结,其中蕴含了丰富的文化积淀。那些名胜古迹是兼具时空属性的,构成了诗歌作品的文化原型意象,因此不难理解诸多诗作中所渗透的历史感。确如郑春先生在为该书所作“代序”中指出的:“回望历史,诗人们一方面感受到了沧桑变幻的忧郁之情,另一方面则因着这种忧郁,自内心深处发出了文化认同,在时空的交错中书写着共同的文化记忆”。书页间不时闪现的“风,只有千年的风∕呜咽着走过万物”(吕小春秋《夜宿平天山》)、“声韵直逼∕历史深处∕我感到∕一派黄昏的时光”(冯艺《海角亭》)、“城墙,2000多年这块丝绸织成的地毯∕如今,我捕捞到的——∕却满是历史的碎片”(钟世华《合浦:海上丝绸之路始发港》)等发思古之幽情的句子,便印证了这一点。

  此外,这部选集中所配的五篇短评——对应着广西诗歌地理的五个区域,也是不容忽视的。这些短评既立足于地理,又着眼于诗学,在梳理各自地域风貌的同时,凸显了不同诗人的写作风格。诗歌中的地理和诗人的地域特色相互映照。可以说,《广西诗歌地理》不单是一部书写广西地理的诗作选集,也是当代广西诗人写作状态的集中展示。

  《光明日报》( 2017年12月09日 12版)

[责任编辑:白丽克孜·帕哈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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