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文化溯源·新安画派】
光明日报见习记者 李睿宸
自然造化，山水之美，一直被称为艺术创作的源泉。自2017年“明月清风——故宫博物院馆藏新安八家书画展”在安徽省黄山市展出以来，一场关于新安画派的研讨与热议便未曾停歇。
现在的黄山市原称徽州，秦、晋时于此设新安郡。明清之际，徽州地区涌现一批山水画家，他们以当地的雄峻峰峦与新安江水为绘画对象，用简而深厚的笔法营造冷然绝尘的意境，时人称其为新安画派。
查士标《溪亭归棹扇页》 李睿宸摄/光明图片
山水入画师法自然
画堂深、满引明月清风，家山好、一笑尘生蓬岛。
徽州古有“山郡”之称，地势陡峻，山水相连。黄山、齐云山峰峦四起、耸立云间，新安江秀美婉转，于山谷盆地间川流不息。山奇、石怪、水秀、洞幽……一幅天然的山水画卷在徽州铺展开来。
“洞澈随深浅，皎镜无冬春。千仞写乔树，百丈见游鳞。”诗人沈约泛舟江上，千回百转于新安山水之间，不禁诗兴大发。名山大川自古便是文人雅士诗画作品中的主角，而新安的大好山水正是为画家们提供了绝妙的素材。
“说起新安画派，要从明末的程嘉燧、李永昌说起，他们可以算是新安画派的先驱者。”黄山市美术馆馆长董建告诉记者，“他们都是徽州休宁人，常以家乡山水入画。此二人的山水画作笔墨枯淡、意境萧疏，颇有倪瓒、黄公望的格调。”在他们的画作中，峰圆、云绕、松树虬曲，简洁的线条便能勾勒出黄山峰峦的质感与黄山松的遒劲。“简洁的笔法最能表现黄山石质岩体的层峦叠嶂，因此明清之际的徽州画家一直延续这种清淡笔法，而这也成了新安画派的笔墨基础。”董建介绍道。
师古而不泥古，以真山真水为师，取自然之精髓。虽然程嘉燧、李永昌效法倪瓒、黄公望，但是他们并未被先人的笔墨所限制。李永昌曾仿过一幅黄公望的《九峰雪霁图》，他题款道：“黄子久《九峰雪霁图》，孙无逸临成副本，直欲夺蓝。此幅余以意为之，不欲向子久喉下计气也。”从中可见，李永昌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画作不能拘泥于黄公望的笔墨中。这种师法自然，不为前人所束的特质也成了此后新安画派的主要精神来源。
“新安八家”独树艺苑
“在这次由安徽省文化厅和黄山市人民政府共同主办的展览上，观众近距离接触到了故宫博物院藏弘仁、査士标、孙逸、汪之瑞、程邃、戴本孝、郑旼、江注等新安画派八大家的146件精品书画。”董建告诉记者，“这八个人都生活在明末清初之际，以描绘新安山水为主，画风简淡，意境清冷，是新安画派具有代表性的人物”。
最早将新安画家群体以“派”论称的是龚贤。作为金陵八大家之一，龚贤曾在一段跋语中提到：“孟阳开天都一派。”此处的孟阳为程嘉燧的字，天都峰乃黄山72峰中最为险峻者，因此往往用“天都”二字代指黄山、新安。随后在乾隆年间，张庚在《浦山论画》中写道：“新安自渐师以云林法见长，人多趋之，不失之结，即失之疏，是亦一派也。”大意便是：在新安，自从弘仁（号渐江）以模仿倪瓒画风而闻名于世后，引得众人效仿，随即形成一个画派。因《浦山论画》流传甚广，有些人便将弘仁奉为新安画派的奠基人和开创者。“事实上，弘仁并不能称为新安画派艺术风格的开创者，但绝对算是其中的佼佼者。”来自安徽省美术家协会的洪少锋介绍道。
弘仁是他出家后的释名，在此之前俗姓江名韬，号渐江。记者了解到，在“明月清风——故宫博物院馆藏新安八家书画展”中，弘仁的作品数量是最多的，从立轴到册页，都展现了极高的艺术造诣。层峦、溪涧、云海、古树、小桥、茅舍……大到秀美山川，小到土坡房屋，在弘仁的笔下，故乡山水、乡间生活跃然纸上。
“画史上将弘仁、査士标、孙逸、汪之瑞称作‘新安四家’，而‘新安八家’是近些年提出的。在2012年，澳门艺术博物馆举办‘云林宗脉——安徽博物院藏新安画派作品展’，在随后出版的作品集中，编者将此八人列为‘新安八家’。因当时更有业内权威人士参会，此说法便流传开来。”董建告诉记者，“新加的四人也是新安画派的代表人物，加入他们无疑对新安画派的研究是有裨益的”。
在当时的“新安八家”周围，聚集了一批徽州山水画家，据史料记载，竟有120余人。他们或师或友，共赏秀丽山河，以新安美景入画，笔法相通、意境相随，都将远离尘嚣的悠然风光勾勒于画卷之上。
查士标《林亭山色轴》 李睿宸摄/光明图片
故国之思风骨凛然
艺术创作往往是创作者本人情感的真实流露。新安画派幽寂超然的画风与画家们身处明末清初改朝换代之际，心中怀有遗民之悲凉孤寂有极大的关系。
“序气日凄肃，板屋居安然。山风时出涧，冷韵听柯竿。”弘仁经常在题画诗中写下如此萧索悲凉的句子。同其他新安画派的画家们一样，弘仁也坚决不向清廷低头，他甚至还亲身奔赴抗清第一线，参与到金声、江天一的抗清斗争之中。查士标同样心怀悲愤，自清军入关后，便不事科举，专心书画。他曾劝阻侄子在清廷做官，自己更是隐居山林，不和当朝达官贵人交往。“残山剩水似梦中，天涯漂泊一孤篷。欲谈往事无人识，避地如今是老翁。”这样悲凉的心境直接体现在他的画作中，一种遗民情绪萦绕在其山水之景里。
在明朝已灭的大势下，新安画派的画家将心中的忧思通过绘画的形式来表现，设境幽僻、意趣荒寒，这种遗民情绪在极简的笔墨下得到了无限的放大。随着清王朝的逐渐巩固，社会也呈稳定态势，那一代明朝遗民逐渐去世，新安画派的风格也渐渐发生变化，更多画风颇为酣畅淋漓的作品出现在世人面前。
从明末程嘉燧、李永昌等先驱者粗具雏形，到清初弘仁、查士标等中坚力量开创画风，新安画派成为明清文人画的重要一派。时至今日，作为后期新安画派的主要画家，黄宾虹等人为世所知，他们开始追求新的时代特色，为新安画派赋予新的生命力。
《光明日报》（ 2018年01月21日 0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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