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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建阳书坊主余象斗

2018-01-26 03:30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 

  当我们论及明代通俗小说的编创时,不可避免要提到熊大木。若论及明代书坊主的通俗小说评点,则很自然会想到余象斗。余象斗是建阳书坊重要的刻书家,集书商、编辑、评点家身份于一身,是晚明建阳刻书史上最具影响力的代表人物之一。他所在的余氏家族自宋以来,世代为刻书大族。余象斗的出版活动,最活跃的时间是万历时期。综观他所刻之书,有科举备考用书、诗词韵律大全、诗文精选、历史地理书、日用类书、通俗小说以及医疗保健类书,品种多样,而整体面貌呈现为通俗化、大众化的特色。他常把“评注”“评林”“注解”“详订”“训解”“纂注”“选注”“题评”直接冠名于出版物卷首。万历十九年,余象斗所刻《新锓朱状元芸窗汇辑百大家评注史记品粹》十卷卷首有一个“书目”,在他推出的“品粹”系列中,再三说明是“系申、汪、钱三方注释”,或“汤会元选集”“朱殿元补注”“字字句句注释分明”。声称选注之人是大家。由于有注释,亦是精选,自然畅销。

  余象斗在编辑大众图书方面有着自己的营销和编辑理念,这样的理念自然也运用到他所编辑的通俗小说中。余象斗惯用的评点形态便成为他编辑通俗小说的一种重要形式。

  余氏刻书,以通俗小说最为著名。余象斗与其余姓家族成员一起,在明中后期以至清初,长时间引领着通俗小说的出版潮流。很显然,余象斗对通俗文学的市场需求非常敏感。在《三国》《水浒》等讲史类小说盛行的嘉靖、万历年间,他不惜成本,对于畅销的讲史小说一版再版。例如,余象斗于《三国志演义》有《新刻按鉴全像批评三国志传》和《新刊校正演义全像三国志万历年间出版的传评林》。万历年间出版的《水浒传》有《京本增补校正全像忠义水浒志传评林》和《新刊京本全像插增田虎、王庆忠义水浒全传》。此外,《大宋中兴通俗演义》,余氏家族也先后刊印了《新刊大宋中兴通俗演义》八卷、《精忠录》二卷,以及《新刊按鉴演义全像大宋中兴岳王传》八卷两种不同版本。《南北宋志传》,有《全像按鉴演义南北宋志传》二十卷,《新刊出像补订参史鉴南宋传通俗演义题评》十卷五十回、《北宋志传通俗演义》十卷五十回等不同版本。在此,不禁使人心生疑问:既是同一部小说,为何不一版多印,而要重新刊刻成另外一种版本形态问世?如果将余象斗所刊同一部小说不同的版本仔细比照,便能够发现,不同版本编辑体例不尽相同,其中却定有评点本。《三国》《水浒》一目了然,在其刊行的《大宋中兴通俗演义》的两个版本中,《新刊大宋中兴通俗演义》被认为是用万卷楼的书版挖改重印的。其版本特色在于有较多的释音注,凡“表曰”“评曰”“论曰”“史评曰”等用方框标示,文字均错行刊刻,以示与正文相区别。有句读、圈点符号。而《新刻按鉴演义全像大宋中兴岳王志传》虽然评注与上本大多相同,但释音注较少,所引史鉴文字的版识也不明显,无点读符号。《南北宋志传》的“题评”本也是从江南“原板”引进。这些足以见出余象斗对通俗小说市场的关注度和敏锐度,他与江南金陵等地书坊的交流颇多,并不失时机地引进“名公评点”的形式,哪怕并不是名副其实的“名公评点”。

  余象斗对通俗文学题材的敏感度,还体现在他编纂《新刻芸窗汇爽万锦情林》,神魔小说《五显灵官大帝华光天王传》《北方真武祖师玄天上帝出身志传》以及公案小说《皇明诸司公案》《廉明公案》等;不仅在小说题材上有所开拓,而且在编撰的两部公案小说中,首创“书判体”“三词”结构,并且大量扩充自评性质的“按语”,虽然这些小说没有脱离法律文书的印迹,也因此受到文学性不够的讥评,但显然得到了大众的关注和追捧。就这一点来说,余象斗的小说创作与评点,是与他书坊主兼编辑的身份不可分割的。

  若仔细考察余象斗出版评点本、并参与小说评点的目的,似乎并不能完全归之于书商的重金牟利。余象斗首先是一个儒生,他自述于万历十九年才辍儒业而从事出版商业活动。建阳余氏家族,其先人亦由仕宦转而从事刻书业,虽非显赫之族,也堪称书香门第。余象斗的祖父曾建造清修寺,作为子孙讲学之所,亦为印书藏版之地。余象斗就算称不上专业的小说创作者、评点者,也是一名称职的出版编辑。他将士子精英的阅读活动推向“天下四民”、芸芸大众,本人也收获了传播文化和商业利益的双重喜悦。评点固然是他的书业广告中很重要的一个关键词,而他自己的名字也赫然刻印在图书的卷首;余象斗也从单纯刊行者的身份,变成“编集”者、“评梓”者、“编述”者。“仰止子”作为参订者出现在书名中,“余仰止”的诗歌出现在小说正文中,“余仰止”也成为小说《列国前编十二朝》的评点者。此外,余象斗用大量不同形态的插画作为招徕读者的重要方式,他居然冠冕堂皇地将自己的肖像画刻印在出版的图书中。可以说,余象斗在他的图书编辑、小说创作与评点活动中找到了文人“立德、立言、立名”的人生价值。以此来观照他在《八仙出处东游记》前《八仙传引》中的那段话:“不佞斗自刊《华光》等传,皆出予心胸之编集,其劳鞅掌矣,其费弘钜矣。乃多为射利者刊甚,诸传照本堂样式,践人辙迹而逐人尘后也。今本坊亦有自立者固多,而亦有逐利之无耻,与异方之浪棍、迁徙之逃奴,专欲翻人已成之刻者,袭人唾馀,得无垂首而汗颜,无耻之甚乎!”余象斗所在书坊也挖改、翻印过别家的书版,他此处痛心唾骂的,更多是针对别家书坊对他带有原创性质的小说原样翻刻,甚至并不署名的现象。用语尖锐,足以见出身为山林文人,余象斗对自己编创作品,如爱惜羽毛一般的珍视,也显露他在小说编辑和评点活动中用情之深。

  作者:刘海燕(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光明日报》( 2018年01月26日 16版)

[责任编辑:石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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