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瓯剧一曲解乡愁

2018-03-16 06:30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 

  作者:黄传会

  岁初。京城。奇寒。

  对于一个温州游子来说,如此冬夜,去长安大戏院观看一场瓯剧,别有一番滋味。

  长安大戏院乃京城第一大戏院,已整整80年历史,在这座舞台上登台亮相、流连往复的,不仅有京、昆大戏,也有评剧、豫剧、秦腔、越剧、汉剧、川剧、河北梆子等剧种,真可谓:红氍毹上,几多悲欢爱恨;皮黄腔里,无尽家国人生。

  而长安大戏院也在等待,期盼——等待和期盼着瓯剧的第一次晋京。这个“长安之夜”,是“温州人之夜”。

  我国最早成熟的戏曲形式是宋代的南戏,而温州,正是南戏的发源地。起源于明代后叶的瓯剧,至今已有400多年历史。想起来,还是孩童时代,我在家乡的小戏台看过瓯剧,才子佳人咿咿呀呀,好看,好玩。后来离家当兵,故乡远了,每次回去探亲,总是来去匆匆。久违了,瓯剧,竟然是半个世纪后,与你在京城相遇。

  有人说,看戏是需要有准备的。当年,大陆京剧团到台湾演出,龙应台陪老父亲去看《四郎探母》,当四郎跪在地上对母亲哭诉“千拜万拜,赎不过儿的罪来”时,台下的国民党老兵个个泪雨滂沱,龙应台为老父亲准备的两包纸巾都不够用。看瓯剧同样成了我的一种期待,为了进入一种状态,原先想去一家做温州菜的酒家吃碗鱼圆汤,但实在怕堵车,便提前去长安大戏院的上海餐厅吃了碗阳春面。毕竟,阳春面比炸酱面离温州更近些。瓯剧,你能一解一个远离故乡、客居京城的游子,扯不断理还乱的乡愁吗?

  《高机和吴三春》是一出传统剧,《橘子红了》则根据温州籍台湾作家君琦同名小说改编创作而成。两出都是爱情戏,前者哀婉而悲戚,后者在悲哀中寄托着受新思想影响的青年对未来的期待,荟萃了瓯剧主要的唱腔和传统技艺。

  女主演蔡晓秋是温州市瓯剧艺术研究院的当家花旦,我们是苍南同乡,我称她为“苍南闺女”。她生在一个小乡村,出于对戏曲懵懵懂懂的憧憬,考上艺校,从此走上正规而又严酷的舞台艺术训练。在她身上,我看到了苍南同乡、温州同乡共有的一种特质:对事业的执着。执着于艺术,是一种艰辛,甚至痛苦;执着于艺术,同时又是一种幸福。

  高机:花配花,柳配柳,茅屋难对高门楼。

  三春:莲对莲,藕对藕,描凤手正配织花人。

  …………

  高机:我若不娶三春妹,百岁愿做鳏独身。

  三春:我若不嫁兄高机,九十九岁不嫁人。

  …………

  带着泥土气息的海誓山盟引来阵阵掌声,瓯剧的无歌不舞、无舞不歌、且歌且舞、歌舞相生,也令人耳目一新。有观众感叹,似乎看到了南戏的影子。

  我将戏票赠予一位作家朋友和一位画家朋友。作家是正宗的北京人,说起话来京腔京韵,似京剧念白;画家为陕西人氏,平日画室里总是秦腔缭绕,不绝于耳。那晚看完瓯剧,西望长安街角新月一钩,作家即口占一诗:“一曲高腔入云间,丹青难写舞翩跹。瓯江自有传歌者,唱醉长安月上弦。”画家则感叹:“看瓯剧,眼前浮现一派江南景色,杨柳春风,蝶飞花艳,水墨淋漓,即便是生死离别,也极尽悱恻缠绵……”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同样滋养了一个剧种。瓯剧有别于京剧、秦腔,它诞生于温州,这片土地便赋予了它特有的风情。

  客居京城,为解乡愁,我常会寻一家温州菜馆,点盘螃蟹炒年糕,或者水潺烧粉干,重温儿时的记忆。抑或约三两同乡知己,沏一壶五凤香茗,来一次方言“聚餐”,何其畅快!看瓯剧,又是另一番享受,剧中人物的服饰、语言都是自己所熟悉的,随着剧情的发展,我全身心地沉浸在满是温州元素的故事中,感人生之无常,叹生命之玄奥。此时此刻,乡愁、乡情、乡思、乡恋都融合在一起了。

  看瓯剧,我不由得想起同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苍南布袋戏。艺人用双手操控木偶,塑造生、旦、净、丑各种角色。布袋戏行头简单,木偶、道具、戏台、乐器全部加在一起,一副担子便可挑上。每到一地演出,艺人凭着方桌一张,将折叠的微型组合戏台打开,即可唱古道今。戏一开演,艺人以手操控木偶演戏,以脚敲架子上的锣鼓,嘴里或说或唱,手、脚、嘴并用,煞是热闹。小时候,逢年过节便有布袋戏班(其实就是一人)在街头搭起小戏台。天色一暗,借着一盏汽灯,开场锣鼓敲罢,文官武将,才子佳人,粉墨登场。大人看得如痴如醉,孩童看得心花怒放。近几年,每次回家探亲,我都要设法看上一场布袋戏。我叮嘱家乡的亲友,有朋自远方来,不仅要请他们吃海鲜,更应邀他们看布袋戏。

  在戏曲的声色光影中,旧日的情、旧日的景扑面而来,故乡的轮廓渐渐清晰,一种难以言说的幸福在心中涌动。我想,这正是艺术的魅力之所在。

  瓯剧一曲,解我乡愁。

  《光明日报》( 2018年03月16日 15版)

[责任编辑:白丽克孜·帕哈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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