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好的时光，不该只有试卷和培训

　　【记者调查】

　　光明日报记者 姚晓丹

　　两会前后，随着一些文件的密集出台，减负再次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关于切实减轻中小学生课外负担开展校外培训专项治理行动的通知》《关于做好2018年普通中小学招生入学工作的通知》《关于规范管理面向基础教育领域开展的竞赛挂牌命名表彰等活动的公告》，几份文件从不同维度形成合力，瞄准“炙手可热”的“超负荷补课”市场。随后，《教育部关于做好2018年普通高校招生工作的通知》出台，宣布“奥赛等全国性高考加分”被全面取消，有评论指出，从高考指挥棒中剔除竞赛加分，犹如为“全民补课”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目前，这场多维度的减负之战收效如何？记者在调查中发现，一些数学杯赛、竞赛项目暂停举办，以奥数闻名、能参与知名中学“点招”的海淀区知名“坑班”，被家长尊称为“龙校”的水木龙华培训学校近日忽然贴出通知暂停小学培训业务，并表示将为家长办理全额退费。记者电话采访了位于北京市海淀区的某知名“一对一”课程辅导班机构负责人，其表示，他们暂时没有接到查找问题的通知，但是金博、学大等知名培训机构都已经接到了通知。

　　不过这位负责人也表示，需要查摆问题的多是“违背教学规律和学生身心发展规律，超纲学、提前学的培训机构”。

　　1.“全民补课”有多普及？

　　“全民补课”有多普及？记者来到位于北京市海淀区的某课外培训机构，负责咨询工作的牛老师告诉记者，他们仅仅海淀黄庄一个教学点就招收了300多名孩子。“招收的都是附近几所知名学校的学生”。

　　同样是在海淀区，一位知名中学初二学生家长告诉记者，他们学校初二的两个特色班（成绩最好的重点班），全班45个孩子只有4个孩子没有在培训机构参加课外辅导。“现在的状况是，成绩好的孩子也补课，成绩不好的孩子更补课，你追我赶。”

　　为什么要上培训班？

　　这位家长用三个字回答：“学不会。”

　　“并不是上课听不懂，而是教学内容和考试内容有些脱节。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赶进度，为初三复习留出充足时间，老师讲得太快太简略了。而且课上讲的内容容易，作业和试卷难。学生们学得一知半解，考试时成绩不理想。”

　　“本来，我们家孩子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就没有上过任何课外班。现在读初二了，他说数学和物理挺难，学得吃力。我们先是根据他的情况买了一本《轻松夺冠》数学练习册让他做，有一次，他做了勾股定理单元测验卷，只错了一道选择题，最后一道大附加题没做出来。我们觉得，他的基础知识应该是掌握了的。但随后，学校开始测试勾股定理单元，成绩出来了，认真复习的情况下只考了72分，他挺沮丧的。我们赶快安慰他说，你对于勾股定理的基础知识已经掌握了，没有必要怀疑自己。话虽这样说，但是我们根据孩子的情况分析认为，已经开始的一年半中学生活，他不止一次受过学业上的挫折，每次挫折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刺激，他很难受。尽管我知道，适当遇到挫折是好事，但是我也会担心孩子失去对学业的自信。因此，我还是选择给他报一个课外班，开拓思路，做好‘预复习’。”这位家长说得很恳切。

　　说起“减负”的问题，北京市朝阳区初二学生家长郑女士也坦然说出自己的困惑：“现在的家长负担太重了，我觉得，教育孩子当然需要‘家校合作’，但实际情况是什么样子呢？我感觉我们当家长的，除了没上学校讲台直接给孩子讲课，什么都干了。能不能放学了之后给大家一个多小时时间，让孩子们在学校完成部分作业，有什么不懂的孩子们先互相帮助，再回家问家长呢？有些课程作业我丢下十几年后，辅导起来真的不行，想让孩子不上培训班，我自己就要走在前头，全面‘补课’。同时，能不能先把孩子的基础打好呢？测验卷子有的真的很难，这是不是一种超标和拔高？”

　　北京市海淀区初二学生家长杨先生认为，学生最需要减掉的负担就是“超标”，因此这次的改革“说出了家长的心声”：“看看现在的培训机构怎么培训的，都超前学，我们初二第一个学期时，所有初中知识都学完了。应该根据孩子的年龄和心理发育程度，传授一定的基础知识，最重要的是培育孩子健康的人格和品德。但是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呢？不上吧，不行，别人都学完了，你还一点儿不会呢，上吧，你追我赶，真的喘不上气。不要再在学习上给孩子加码了！”

　　2.“超标”学从课堂延续到课外培训班

　　在前述的那家海淀区课外培训机构，牛老师向记者出示了一些教师的宣传资料，这些教师全部来自一线中小学。牛老师说保证资料的真实性，“我们这300多个孩子呢，成绩提高快，口碑好。”

　　“我们能给孩子一些应试技巧，他也许在学校学会了，但是灵活度、举一反三的能力可能还不强，这个时候最需要名师的点拨，这是学校教育无法提供的。”牛老师说。

　　“老师会根据学生的情况打出提前量，根据学校进度打出时间差，一边复习前面的知识，一边预习新的内容，这样，加上学校学习的内容，孩子的底子就打牢了。我们都知道，你想让孩子倒出一杯水，要给他一桶水的容量和储备，如果你只给他一杯水，他很快就枯竭没有后劲了。”牛老师打着比方解释道。

　　按照牛老师的论调，提前学习正是为了打好基础，每一步都稳稳的，踏踏实实的，才能走得更远。

　　记者提到目前减负的种种措施，她表示，完全可以放心，他们“有上市公司背景”“正规的培训机构不在整顿之列”。

　　记者电话采访了一些培训机构、辅导学校，大体情况类似，以“一线教师”为噱头，以“一对一”辅导为主要方式，提供一些学业的“定制”服务。

　　初二学生家长杨先生表示，“超标”从课堂延续到课外培训班，都有类似的情况，“我感觉课堂也有超标现象，所以课外班抓住这一点把它深化了。课堂的‘超标’来自测验卷，真的和教学内容不太一样，需要学生课后大量自学，于是，一些课外班用‘提前学、超标学’的方式，使学生的负担进一步加重了。我希望学校能做好分类，拉开梯度，对于大部分孩子来说，应该给他们更基础的内容。”

　　初二学生家长郑女士表示，“孩子早起晚睡，还要参加各种活动，很不容易。这次减负的新闻我们特别注意看，我觉得，孩子们应该以掌握校内基础知识为主，在此基础上再谈提高。现在给他们卸卸担子，是为了让他们走得更轻松，更有潜力信心面对未来的挑战。”

　　记者遇到的所有家长都表示，这场减负之战真正触及了本质，是他们近期“最盼望的事”。“让教育回归教育本身，毕竟，这是孩子们最美好的少年时代，不应该只有试卷和培训。”杨先生最后说。

　　《光明日报》（ 2018年03月31日 0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