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旋转”的读音

　　作者：杜翔，系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主任

　　《语言文字》版曾发表《谈谈“旋转”的读音》一文，讨论“旋转”的“转”的读音，认为《现代汉语词典》标注有误，应读为。

　　这确实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读者经常质疑，我们《现代汉语词典》的编者也曾有讨论，就着这个话题我也谈一点想法。

　　请看《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的相关释义：

　　转 ［动］改换方向、位置、形势、情况等：～身｜～脸｜～换｜～移｜好～｜向左～｜向后～｜～败为胜｜由阴～晴。动把一方的物品、信件、意见等传到另一方：～达｜～交｜～送｜这封信由我～给他好了。（Zhuǎn）［名］姓。

　　转 ［动］旋转：轮子～得很快。动绕着某物移动；打转：～圈子｜～来～去。〈方〉量绕一圈儿叫绕一转。

　　【旋转】 ［动］物体围绕一个点或一个轴做圆周运动。如地球绕地轴旋转，同时也围绕太阳旋转。

　　“转”读是“改变方向、位置”的意思，这是通常语义；读是“物体围绕一个点或一个轴做圆周运动”，是一种特殊的“转”，为表示这一特殊语义而专立。

　　《现代汉语词典》中“转动”“倒转”的“转”有、两个读音，正好可以比较一下两者的不同。“转动”就是通常的“转身移动”，而是“围绕一个点或轴的移动”。“倒转”意思是“倒过来”，即“向相反方向移动”，而意思是“倒着转动”，这里的“转动”的“转”应读为，即“倒着旋转”的意思。

　　其实，跟“转”用不同读音区别语义一样，“旋”也有通常语义的和特殊语义的两个读音。

　　旋 ①旋转：～绕｜盘～｜回～｜天～地转。②返回；归来：～里｜凯～。③（～儿）名圈儿：～涡｜老鹰在空中一个～儿一个～儿地转了半天。④（～儿）名毛发呈旋涡状的地方：头顶上有两个～儿。⑤〈书〉不久；很快地：～即。⑥（）名姓。

　　旋 ①旋转的：～风。②动用车床切削或用刀子转（）着圈地削：～根车轴｜把梨皮～掉。③旋子。

　　读时基本义为“旋转；掉转”义（“旋踵”的“旋”即“掉转”义），义项②“返回；归来”引申自“掉转”义，语义较宽泛（笔者按：《现代汉语词典》宜将义项①释义修订为“旋转；掉转”）；读特指“旋转；打转”义。

　　在“旋转”的构词中，“旋”的音与“转”的音对应的都是通常语义，构成复合词以后指围绕着一个点或轴的圆周运动，对应于特殊语义的“旋”和“转”。退一步说，即便把“旋转”中的“旋”理解为围绕着一个点或轴的圆周运动，“转”是“移动”义，是个上位概念，除了“旋转”之外，还有“中转、回转、扭转、周转、逆转、调转、辗转”等。我们不能因为“旋转”与“转”同义而推断“旋转”的“转”也应读。这一推理过程如下：

　　“旋转”=“旋”=“转”→“旋”+“转”→“旋转”

　　跟“旋转”的语义结构类似的有“颠倒”，“颠”是上下倒置，“倒”是从直立到水平方向，“颠倒”的语义等于“倒”，但是“颠倒”中的“倒”仍读。《现代汉语词典》中由“颠倒”扩展而成的四字格“颠三倒四”“颠来倒去”中的“倒”也仍读。

　　“旋转”“颠倒”中的“转”和“倒”都是通常语义，对应通常读音，我们不能因为复合词的语义与其中某个语素相同，而把该语素读音移植到复合词读音中去。语言演变是历时性的，不能倒因为果或以今律古地进行逆推。

　　同样的情况还有“给予”。“给予”与“给”同义，很多人认为“给予”中的“给”读才符合理据。殊不知，“给予”一词很早就有，而“给”则晚得多，“给予”并非源自“给”与“予”的并合。

　　再讨论“天旋地转”中“转”的读音。“天旋地转”源于“天地旋转”，是后者的骈偶形式，其中的“转”即“旋转”的“转”，读，《现代汉语词典》第1—4版就是这样注音的；但是人们由形式的骈偶推导出语义的等同，把形式上骈偶的二二相承在语义上分析为两两相等，这样似乎在形式上更能推定“转”读为。即：

　　天地旋转→天旋地转→天旋=地转→旋=转

　　由于骈偶形式的作用，“天旋地转”的“转”读为更容易被人接受，《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也把这个读音修订为，这样造成了跟“旋转”的“转”读音处理不一致，招致读者质疑。从“旋转”一词的构词以及相关词语来看，宜保留的读音不变。

　　《光明日报》（ 2018年05月27日 1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