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方式调结构 疗毒还须深刮骨
——聚焦全国人大常委会大气污染防治法执法检查之一
光明日报记者 刘华东
今年5月以来，全国人大常委会开展了大气污染防治法执法检查，依法推动解决大气污染突出问题。
大气污染防治法，这部2015年8月修订，2016年1月1日起施行的法律，明确强化政府、企业、社会防治责任，完善大气污染防治标准、污染排放总量控制和排污许可制度，加大燃煤、工业、机动车船、扬尘、农业等领域污染防治力度，健全重点区域联防联控、重污染天气应对机制，被称为“史上最严”大气法。
这部被寄予厚望的法律贯彻落实情况如何，法律实施中遇到哪些问题，如何解决？光明日报记者跟随全国人大常委会大气污染防治法执法检查组，赴山东、河北进行了采访。
传统工业转型，势在必行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正处在转变发展方式、优化经济结构、转换增长动力的攻关期。为了改善大气环境，提升老百姓的蓝天幸福感，传统工业转型势在必行。
扎扎实实去产能，河北2017年压减炼钢产能2555万吨；持续推进煤炭削减，山东2017年压减煤炭消费量超过2706万吨，实现了20年首降……
保一方蓝天白云，济钢燃烧了58年的炉火熄灭了。高耸的烟囱和矗立的厂房，诉说着这个工业巨子往日的荣光。
护漫天繁星闪烁，邯郸近3万家“散乱污”企业重新洗牌。拆迁后被遗弃的水壶和电视，依稀可管窥曾经的市井繁华。
尽管在化解产能、淘汰燃煤小锅炉、强化企业达标排放等方面做了大量工作，但我国重化工业在国民经济中占比太高，“船大难掉头”。京津冀及周边6省市，这片仅占7.2%国土面积的土地，承担着全国43%的钢铁产量、45%的焦炭产量、31%的平板玻璃、22%的电解铝，消耗着全国33%的煤炭。唐山、邯郸“城中有钢”，石家庄“煤电围城”、邢台“化工围城”……产业结构偏重、能源结构偏煤、产业布局偏乱的问题短期内难以根本解决。
在执法检查过程中，检查组也发现了转方式调结构的潜力所在。这道“短期减法、长久加法”的命题，还有很多算式可以解。
去年山东省压减的煤炭主要来自重点地区的重点行业。仅邹平一县就压减1000万吨，下一步压减煤炭的压力仍在，潜力仍在。实现机制化压减煤炭和过剩产能，落实防治大气污染、改善大气环境质量的法律责任，地方政府应有所作为。
与此同时，新的产业也在崛起。
——在山东，济钢钢铁主业停产了，但城市矿山产业、联合钢铁产业、文创城服产业等规划日渐清晰，腾笼换鸟的济钢，不久将向世人展示其新姿态。
——在河北，一个总投资230多亿元，引进21个高端标准件项目的产业园落户石家庄市永年区。告别“散乱污”，标准件企业进驻了“标准间”，实现产业向中高端迈进。
“基础在破，关键在立。”河北省副省长李谦说，通过压减高消耗高污染产业、关停取缔“散乱污”企业，腾出环境和市场容量发展高端高新产业，以淘汰落后产能的“减法”换取动能转换的“加法”，实现“长大于消”“长优于消”。
清洁能源好，宜为长远谋
“还是用天然气好啊，干净卫生省劳力。夜里不用惦记着添炭，也不用掏炉灰，环境也变好了。”在河北省石家庄市鹿泉区东辛庄村村民薛路敏家中，冬季取暖、日常做饭，都用上了天然气。走进薛路敏家的厨房，煤气灶、油烟机、壁挂炉，一应俱全，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却没有一点烟尘味。
散煤规模虽然小，但其污染程度不可忽视。调查显示，北方地区农村居民年户均用煤1~5吨，这些散煤燃烧没有任何环保措施，1吨散煤直接燃烧的大气污染物排放量是1吨电煤的10至15倍。
为此，大气污染防治法第32条规定，国务院有关部门和地方各级人民政府应当采取措施，调整能源结构，推广清洁能源的生产和使用；优化煤炭使用方式，推广煤炭清洁高效利用，逐步降低煤炭在一次能源消费中的比重，减少煤炭生产、使用、转化过程中的大气污染物排放。
随着法律的实施和北方地区冬季清洁取暖五年规划的推进，北方地区取暖用的小煤炉，正迅速走出寻常百姓家。截至目前，河北已累计完成农村气代煤电代煤327.8万户，“双代区”气代煤电代煤对取暖期PM2.5平均浓度改善的贡献率达到44%。
清洁取暖虽已迈出一大步，但这条路并非坦途。煤炭消费减量替代，尤其是气代煤工程，依旧需要爬坡过坎。
——爬过“气价坡”。煤贱气贵，这是目前煤改气工程不得不面临的现实。为此，中央财政每年安排资金73亿元支持北方地区清洁取暖首批试点城市。各地也相继制订实施了3年财政补贴计划。在东辛庄村，天然气每立方米2.3元，政府补贴1.4元，群众负担0.9元。在保定市徐水区，天然气每入一户，政府即补贴给燃气公司3500元，居民安装壁挂炉，政府补贴3000元，安全阀补贴200元，采暖季气价补贴1元/立方米。
在这样的政策激励和财政支持下，煤改气进行得如火如荼。但3年补贴期满后，是继续补贴还是通过市场规律调节气价让百姓自行担负？如何确保老百姓不会再点上煤炉子，实现“到2020年，京津冀及周边、汾渭平原的平原地区基本完成生活和冬季取暖散煤替代”的目标，基层政府和有关部门须做长远打算。
——迈过“气荒坎”。气源不足的问题在去年冬季已经切实摆到了地方政府和相关部门面前。去年，徐水区主城区禁煤区气代煤207个村12万户，中压管道完成率、挂表入户率均达到98%以上，但去年使用天然气取暖的只有5万户。据初步测算，今年河北省实施气代煤工程，天然气缺口依然达到22亿立方米。
对于气源供应紧张问题，邯郸华润燃气有限公司总经理赵琰希望加快城市燃气高压环线及储气设施的建设进度，国家层面制定北方地区天然气供应保障机制，确保燃气稳定供应。而对于气价问题，她建议合理制定终端用气价格。加强区域输配价格监管，“毕竟相较于单纯依靠政府补贴推进的煤改气，由市场内生驱动的能源替代才会走得更加稳健持久。”赵琰说。
移动中的污染，移动中治理
出了石家庄主城区就是绕城高速，一辆辆货车飞驰而过，初夏的午后扬尘漫天——以公路运输为主的石家庄，每天过境重型柴油货车6万多辆。
据了解，目前我国大宗货物运输，铁路占比由1980年的20.4%下降至2017年的7.7%，公路占比则由69.9%上升至76.9%。有关抽样调查显示，重型柴油车使用的柴油合格率不到10%。河北省交通厅统计，截至2017年底，河北公路货运量占总运量的90.44%，其中大宗货运量公路运输占比达96.81%。李谦透露，河北境内高速公路年通行货运车辆近1.2亿辆。
细颗粒物源解析表明，机动车已成为许多大中城市的首要空气污染来源，北京的移动源排放占比达到31.1%。根据公安部相关数据，目前汽车保有量已达到2.26亿辆。为此，大气污染防治法，数个条款剑指道路上的污染——
国家采取财政、税收、政府采购等措施推广应用节能环保型和新能源机动车船、非道路移动机械，限制高油耗、高排放机动车船、非道路移动机械的发展，减少化石能源的消耗。
机动车船、非道路移动机械不得超过标准排放大气污染物。
国家建立机动车和非道路移动机械环境保护召回制度。
…………
2017年1月1日起，全国实施轻型汽油车国五排放标准，2017年7月1日起，全国实施重型柴油车国五排放标准。与国一车相比，新生产汽车的单车污染物排放量下降了90%以上。
研究表明，内河水运、铁路、公路在货运方面，单位运输排放主要污染物为1：1.2：15。电气化铁路运输货物过程中的污染物接近零排放。2017年2月，原环保部会同有关部门和地方政府印发《京津冀及周边地区2017年大气污染防治工作方案》。去年10月1日零时起，环渤海港口都不再接收汽运集疏港煤炭。
河北省交通厅有关负责人介绍，虽然去年以来铁路、水路运输有所增长，但由于其基数低，无论从运输量占比还是周转量，公路运输都远远高于铁路和水路运输。
“目前国家铁路运力很强、‘主动脉’发达，但‘毛细血管’‘最后一公里’不畅通。”武安市裕华钢铁有限公司董事长王树华透露，武安市年大宗货运吞吐量达3亿吨，基本上都是公路运输。
河钢邯钢集团物流公司总经理刘书香算了一笔账，黄骅火车站运价比汽车运价每吨高20元，天津每吨高39.2元，企业每年要为此多支出运费3亿元。
“目前，京津冀区域特别是我省公路运输仍占主导，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铁路运力不足，运费偏高。”李谦建议国家在铁路网规划和次序安排方面对京津冀区域进行统筹考虑，提高铁路运输比重，积极推动公路、铁路、港口运输互联互通，打通“最后一公里”，从源头减少机动车运输污染排放。
“要从根本上解决道路扬尘污染，最现实的路子就是加快推进货运‘公路改铁路’，提高钢铁工业的绿色运力。”王树华建议进一步加大基层铁路运力的同时，健全完善较灵活的铁路运输定价机制，不断缩小铁路运价和公路运价的差距。
《光明日报》（ 2018年07月05日 10版）
中国·西安 2024年4月1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