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日报记者 唐湘岳 光明日报通讯员 贺文静

　　湖南省长沙市开福区紫凤社区居民李泉秀和沈健生的家中，有一幅金色实木框装裱的十字绣——“人是漂泊的船，家是温暖的岸”。

　　沈健生出车祸后生活不能自理，他们没有孩子，李泉秀不离不弃独自照顾丈夫已经32年。

　　7月，记者近距离观察这个外人看来不幸的家庭，结论却是——幸福家庭。

　　7月7日10时，李泉秀擦拭着结婚照。新娘大眼睛高鼻梁尖下巴，两根麻花辫，整齐洁白的牙齿。新郎戴副眼镜，他们肩靠着肩。

　　1977年5月1日，28岁的医生李泉秀在朋友的婚礼上偶遇了长沙市橘子洲小学体育教师沈健生。本来李泉秀找对象的标准是不戴眼镜，不当老师，不低于一米七。可一见到沈健生，她的标准就变了——戴眼镜显得斯文，当老师博学多才，搞体育身体健硕。

　　6个月以后，他们举办了婚礼。婚礼前阴雨连绵，沈健生说：“下着毛毛雨，娶得贤惠女！”婚礼那天出太阳，沈健生更开心了：“我娶你天就晴了，说明我有福。”

　　1986年2月20日21时许，李泉秀和沈健生到同事家看完电视剧，一人骑一辆自行车回家。一辆摩托车撞倒了沈健生。抢救手术8小时，主刀医生宣布诊断结果——重度闭合性脑挫伤、丧失劳动能力，生活不能自理，也许能活3到5年。

　　在李泉秀精心护理下，沈健生活过了3年，5年……

　　1987年2月，车祸视力受损的后遗症病发，沈健生被诊断为双目失明，一级残疾。2001年，右腿股骨颈骨折只能拄着拐杖走路。2002年，左腿股骨粗隆间骨折，沈健生永远瘫痪在床。丈夫病情不断恶化，妻子拼尽全力护理，将生命的奇迹延长，延长！

　　2018年年初，沈健生病情再次恶化。怕出意外，李泉秀没再睡过床，每天和衣躺在沙发上。

　　“健生！健生！”李泉秀从客厅沙发上站起来，一边回应一边快步向沈健生靠拢。

　　李泉秀拿出接尿壶。“7月9日凌晨两点半，250毫升，浅黄色。”自从2000年健生患糖尿病以来，妻子每天在本子上详细记录。2000年3月，李泉秀发现沈健生的尿多且颜色黄，赶紧带丈夫去医院，查出是糖尿病。出院回家，李泉秀每天帮健生注射胰岛素。持续一年，糖尿病有了好转，每天吃药就可以控制了。

　　记录完毕，李泉秀趴在床头柜上睡着了。

　　2002年12月凌晨，沈健生从床上滚下来，李泉秀一个人也搬不动，准备叫邻居帮忙。固执的沈健生不让泉秀去打扰邻居。他俩计划着同时用力，沈健生用手把身体撑起，李泉秀顺势把他抬上床。两人喊“1、2、3”，但沈健生没劲，刚撑起的身子滑到地上，李泉秀立马用力去扶，腰突然响了一下。李泉秀腰部骨折，需要住院。妻子选择回家治疗，边休息边照顾丈夫。

　　“家庭生活有起伏是正常的。交通事故是我们婚姻的低点，但爱，可创造出很多幸福生活的高点。”李泉秀说。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7月16日15时，病床上的沈健生熟练背诵出毛泽东的《沁园春·长沙》。“我是1972年9月进橘子洲小学当老师的。早在1956年6月24日下午，毛主席畅游湘江后登上橘子洲，来到我们小学，与师生亲切合影。在这里当老师挺骄傲的。主席那句‘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是我的座右铭。”

　　那时每天下午放学，沈健生都要教孩子们在湘江里游泳，他训练的学生，毕业后都可以横渡湘江。“健生很负责，他所带的学生从没出过安全事故。”李泉秀回忆当初的时光。

　　沈健生1984年考上北京人文函授大学文学系大专班。车祸之后，他在家一边养病一边自学，获得了毕业文凭。病痛挡不住文学的魅力。他常在病床上大声朗诵李白、杜甫的诗歌。

　　“我愿与你策马同行，奔驰在草原的深处……”7月15日9时，李泉秀与丈夫合唱《天边》，你一句我一句，那神情，仿佛在草原策马奔腾。

　　一辈子只旅行过一次。1983年暑假，沈健生带妻子去了北京。当时李泉秀在卫生院上班，出去旅行要请假还没工资。“请假就请假，没工资就没工资。”沈健生拍了板。

　　“后来再出去旅游就不现实了。不过，我们每天在一起唱歌、说话、看电视。秀才不出门，也知天下事！”李泉秀说。

　　“少了她，我活不成。”

　　“少了他，我也活不成。”

　　7月13日12时30分，长沙市开福区北辰第一幼儿园的老师给李泉秀送来了两份饭。他们的故事感动着人们。从6月13日起，这家幼儿园每天都会特地送来免费的午餐和晚餐。

　　李泉秀用勺子一口一口喂丈夫。

　　1999年退休前，李泉秀在长沙市幼师职业中专学校当校医，校党委书记张鹏从那时起持续着探望他们家。2005年，开福区的党员给沈健生捐赠了一部轮椅。2018年，李泉秀被评为“开福区新河街道十佳好人”“长沙好人”。

　　戴松贵是一位70多岁双目失明的独居退休工人，李泉秀经常主动上门给他打针送药。1988年，戴松贵患心脏病住进长沙市第三医院，李泉秀每天给戴松贵熬粥，下班后骑单车给戴松贵送去，持续半个月直到戴松贵出院。出院后，李泉秀下班回家经过戴松贵的家，每个星期都会买一些糕点去看望。

　　友善，是这个家庭共同的价值观。

　　沈健生在湘江教学生游泳时，曾忽然看见十米远处有个男孩在水里扑腾。独自游泳的男孩遇险了。他赶紧游过去，把小男孩救起，护送到岸上。

　　“他是老师，我是医生。我们的职业都离不开一个爱字。”李泉秀说。

　　《光明日报》（ 2018年10月22日 0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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