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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千岁,正青春——读《年方六千:文物的故事》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2019-07-20 0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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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书者说】 

  作者:杭侃(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教授) 

  郑岩、郑琹语父女合作出版了图文并茂的新书《年方六千:文物的故事》——人类的历史有数百万年,六千年以来,进展突然加速,社会的复杂化发展让世界越发多姿多彩,这大概是作者起书名时的考虑。对于个体的生命而言,百年已难逾越,但是,相较于人类的历史,六千岁尚属青年,就如二八之于少女,正是豆蔻年华。所以,书的扉页上写有这样的话:

  五六千岁,

  还算年轻。

  在爸爸的文字中,

  女儿的画笔下,

  文物继续生长。

  书中的一些图文在作者的微信朋友圈里发过,每每引来围观。记得我还曾经起哄,说是可以办展览、出书。现在,书已经出来,展览也乐见其成,不过这些都是我“多余的话”,想必他们都已经有系统的考虑。《年方六千》有篇《写在前面》的话,讲述了这本书的来由——郑岩本科是考古专业出身,在文博界浸润多年,所以他很熟悉考古的语言,自述第一次写田野报告的时候,用的是这样的文字:

  背壶10件。分三式。

  I式:2件。AL:35,泥质灰陶。侈口,方唇,粗颈,广肩,颈肩转折明显,收腹,平底。肩部有一对带状斜竖耳,偏于腹壁较平的背侧,另一侧有一下勾的突纽。口颈10厘米,通高22厘米,最大腹颈14厘米,底径7.8厘米。

  如同病历般的文字,详细、客观。但是,这样的文字很难被考古界之外的学者所理解,更遑论普通读者。《读书》杂志曾专门组织不同学科的学者,讨论如何突破考古的“围城”。一方面,我们面对的是连续不断的中华文明给我们留下的丰厚文化遗产,理应在文化自信的建设过程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另一方面,这些遗产与现代社会有着时空的隔阂,普通民众难以理解其内涵。“谁谓古今殊,异代可同调”。在古今之间,在专业和大众之间,我们需要搭建桥梁,需要有“转译者”,但是在现在的学科分类体系下,我们没有培养这种“转译者”的教育机制和课程设置。郑岩是学界为数不多的能够从容地在古今之间自由穿行的学者,这与他在博物馆系统工作的经历分不开。如果说考古是象牙塔里的研究,博物馆就是要将这种研究的价值尽量展示给公众,努力使其成为公民素质教育的一部分。

六千岁,正青春——读《年方六千:文物的故事》

西汉云鸟纹漆盘 郑琹语 绘

  《年方六千》的文字汪洋恣肆却不失根基。不失根基很重要,深入浅出从来都是很难达到的境界,在自媒体的时代,考古似乎比以前热闹很多,但许多文字是浅入浅出,甚至是剪刀加糨糊的产品。所以,我相信传统纸媒在经历了一轮新媒体大潮的冲击之后,仍有它存在的价值,这种价值体现的是大浪淘沙后的社会判断。汪洋恣肆需要学识、才情和文笔,就如一个学者所言:“任何一个考古队员,从他第一次挖开封土或表土以后,就长久地陷入了一个苦苦的思索,绝对真实的遗物和遗迹沉默着,逼迫他也诱惑他想破译、想解读、想洞彻这恼人的历史之谜,抓住真实……从田野发掘出来、又从整理中揭示出来的、沉默的古代真实太不可思议了。它太辉煌、太费解、太深沉。没有一个考古工作者能够完全摆脱它带来的苦恼,但是也很少有人能坚持思考并企图作答。”郑岩就是一个“坚持思考并企图作答”的考古人,他想透物见人,“我在田野和博物馆的全部感受,却无法用这种文字(考古报告)完整地表达出来”,“一块泥巴,生长为一件器物,其背后有一双富有创造力的手,一个富有想象力的活生生的人。诗比历史真实,艺术离人心更近”。

  于是,在郑岩笔下,历史延伸开来。一件沿海地区出土的彩陶,却画着黄河中游的纹饰,“考古学家关心的问题是:谁,什么时候,为什么,怎么样把它们带到这里?”

  他替古人设计:一件青釉盖罐装饰了三重莲花瓣,如果是这样,也许就太单调了,于是在腹部出现了一条忍冬纹,“忍冬的叶子嫌花瓣的队列太齐整,追逐着波浪,从花瓣的缝隙间跑过,被惊扰的鱼儿逃得无影无踪。雨过后,浓浓淡淡,天地全是一色。”他为主人扼腕:“不要赞叹她此刻的美妙,我们已经错过她最好的年华”。

六千岁,正青春——读《年方六千:文物的故事》

唐木身锦衣裙仕女俑 郑琹语 绘

  在郑岩的文字里,文物的基本信息都得以表现,但是换了表述的语言;观众在观看一件器物的时候,看到的不再只是知识,而是会顺着作者的视角,去与古物对话,引发自己的思考。当你思接千载,与古人神游的时候,无形之中就拉长了我们自身的生命,这就是郑岩说的,文物在继续生长吧。

  书中的配图全部出自郑琹语之手。在测绘技术日新月异的今天,考古绘图是不是还需要手工进行,是近年来争论较多的一个话题。其实考古绘图不仅仅是数据的采集和外观的描绘,手工绘图的过程是一个研究者对于器物了解的过程,绘图者会强调自己观察到的特征,而不是像仪器那样看似客观的记录。郑琹语的绘图不是考古报告中的绘图,不过,和考古绘图一样,她一定会把一件文物感动她的地方描绘出来,也在这个过程中加深了对这件器物的理解,提高了自身的素养,正所谓润物细无声。父亲的文字和女儿的绘图所强调的点,并不一定相同,但在图文相配的过程中,他们对器物的理解、对人世的感受,一定共同在升华。

  书中的文字并非篇篇都好,这样说并不是为了显示我的“客观”,而是文物是有个性的。生活中,我与郑岩最大的差别,在于我喝酒,他不喝酒。写酒器,他估计没有我写得绘声绘色,意乱情迷。文物是有温度的,出自内心的才能够打动人心。

  《光明日报》( 2019年07月20日 12版)

[ 责编:孔繁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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