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红色家书】
作者:李庆刚(中央党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研究员)
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留下的红色家书中,有一类家书格外特别,这类家书,是专门写给烈士后人的。它冲破和超越了血缘亲缘关系的藩篱,字里行间展现的是革命大家庭的无私大爱,一言一语透露的是革命者对烈士后人浓浓的关爱之情。周恩来同志、叶挺同志写给曹渊烈士之子曹云屏的书信,即属此类。
革命军人有进无退,曹渊壮烈牺牲
曹渊,1902年生于安徽寿县,黄埔军校第一期第三队学员。在周恩来同志领导平定广州商团叛乱和两次东征中,曹渊战功突出,受到周恩来同志的赏识。1926年国共合作酝酿北伐,以共产党员为骨干组成国民革命军第四军叶挺独立团,曹渊为独立团第一营营长。北伐开始后,叶挺独立团所向披靡,曹渊率部冲锋在前。
1926年9月,北伐军合围武昌城。9月5日深夜,向武昌城发起总攻。曹渊身先士卒,率独立团第一营拼死登城,敌人负隅顽抗。眼见天已拂晓,登城仍未成功,全营官兵大部分牺牲。曹渊在城下纷飞的弹雨中,提笔向团长叶挺紧急报告:“团长,天已拂晓,登城无望,职营伤亡将尽,现仅有十余人。但革命军人有进无退,如何处理,请指示。”就在曹渊落款写到自己名字的最后一笔时,不幸中弹牺牲,为革命捐躯,年仅24岁。得知曹渊牺牲的消息,周恩来、叶挺悲痛不已。此时曹渊在安徽老家的儿子曹云屏刚刚两岁,令人唏嘘。
烈士后代提出要求,周恩来、叶挺慷慨相助
1938年,曹云屏14岁。因为家中困难、没钱读书,追求上进的曹云屏找不到出路,心情十分苦闷。思来想去,他提笔分别给自己父亲曾经的两位老上级——周恩来、叶挺各写了一封求助信。他知道,周恩来、叶挺担当抗日救国的重任,戎马倥偬,不一定有时间和精力过问此事,如能得到其中一人的回复也算幸运。没想到,两位长辈都及时给曹云屏写了回信。
此时,叶挺将军正在南昌为刚刚成立的新四军军部工作忙碌着。他接信后于1938年2月23日给予回信。叶挺在信中说:“尔来信已收到,不胜欢慰。尔先父是模范的革命军人,且是我的最好的同志,不幸殉职于武昌围攻之役。清夜追怀,常为雪涕。十年来我亦流亡异地,每思查考其后裔而未获。今幸读尔来信,恍如见我故友也!尔须我助尔读书费用,我当然应尽力帮助。请尔即将尔读书计划,并每年需款多少,及汇款确实地址告知,我自当照办。”一如叶挺军人本色,他的复信其言虽简,其情却深,字里行间洋溢着深切怀念战友的浓情厚谊,感人肺腑。
接到曹云屏来信后,1938年3月19日,周恩来同志写了回信。回信抬头称曹云屏为“云屏贤弟”,体现出他固有的谦逊和对烈士后代平易近人的关爱。周恩来在回信中,高度评价了曹渊的革命事迹,称:“令尊曹渊同志为谋国家之独立、人民之解放而英勇牺牲了。这是非常光荣的。我全党同志对曹渊同志这种英勇牺牲精神,表示无限的敬意。”周恩来同志的评价,代表党对烈士牺牲作出高度肯定,这对于曹云屏来说无疑是巨大的鼓舞。信中还说:“知云屏弟在家中以家境贫苦虽无法升学,而求深造之心甚切,足证曹渊同志有其子也。如弟能离开家庭则望来汉口,以便转往陕北延安抗大或陕公受训,并付来洋二十元,藉作来汉路费。”周恩来同志的言行,细致入微,打动人心。
革命长辈先后接连来信,慷慨相助,情真意切。这完全出乎曹云屏的意料,选择接受谁的帮助反而成为他的两难。
革命大家庭的关爱,令人向往
周恩来、叶挺提供的帮助,只能二选一。最后,安徽地方党组织根据周恩来同志的指示,并征得曹云屏家庭的同意,让曹云屏和其堂兄一道奔赴延安。在去延安途中,他们绕道南昌去见叶挺军长。但叶挺已赴皖南前线,错过了唯一的见面机会。1939年7月,叶挺因办理军务来到安徽,专程到寿县探望曹渊烈士的家属,得知曹云屏已到延安学习,其堂兄曹云鹤参加当地游击队,另一位堂兄曹云露早就参加了红军,曹渊二哥曹少修也积极参加当地抗日救亡运动,叶挺高兴地说:“曹家是一个抗日之家,继承了曹渊的革命遗志。”
到达延安后,曹云屏被安排进陕北公学学习。在此后的学习和工作中,他受周恩来同志的教诲不断进步成长。新中国成立后,曹云屏在广州工作,曾任广州市政府秘书长,2015年1月去世。曹云屏生前多次撰文回忆与周恩来、叶挺两位革命家书信交往的这段历史。
毛泽东同志在《为人民服务》中指出:“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走到一起来,组成了革命的大家庭。与曹云屏身世相似,父母双亡、15岁奔赴延安的张颖(章文晋夫人)忆及周恩来等老一辈革命家在重庆红岩给予的关爱,动情地说,这个革命的大家庭在我一生中留下永远难忘的记忆: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但革命的理想和事业把我们凝集在一起,同志之间的感情比父母兄弟姐妹的亲情还要亲,这才真真实实是个和谐的,每个人都无私奉献、关爱别人胜于关爱自己的大家庭,到今天我们大家不都还在为此向往吗?
周恩来同志、叶挺同志和革命烈士曹渊之子曹云屏的这一往来书信,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大家庭的革命家书增添了新的篇章,体现了无产阶级革命家崇高的道德情操,在他们身上闪耀着至真至美的人性光辉。
《光明日报》( 2018年12月03日 0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