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文化遗存现今的模样53】

　　光明日报记者 陈海波 夏静

汉正街牌坊 汉正街道办事处供图

　　说到武汉，人们常用“九省通衢”形容之。的确，长江、汉水在此交汇，南来北往的物产在此汇聚。如此地利，全国罕见。

　　“武汉三镇中，数汉口市区面积最大。500多年历史的汉正街，更是大有说头。老话讲：紧走慢走，三天走不出大汉口；紧说慢说，三天说不完汉正街……”一提汉正街，来自汉正街武汉中央服务区办公室的胡亚非，话匣子片刻就没有停过：“汉正街，寓意‘汉口之正街’。这里原来全是芦苇滩。明朝成化三年，汉水改道汇入长江。因为长江风大浪急，汉水风平浪静，往来商船就纷纷选择在汉水沿岸停泊。日复一日，码头越来越多；以货易货，店铺越来越密，逐渐形成了汉正街。”

　　“‘货到汉口活！’汉正街为武汉注入了商业之魂。”胡亚非感慨。汉正街鼎盛时，绵延十多里，云集了粮油、药材、金银器、海味等诸多中外商品，呈现出“十里帆樯依市立，万家灯火彻夜明”的景象。

　　改革开放，汉正街再次迎来高光时刻。1979年9月，武汉在全国率先提出，“恢复和发展集市贸易，恢复和发展个体经济”。作为改革试点，“汉正街小商品市场”的牌子被高高挂起，中国商品流通体制改革的大幕也就此拉开。

　　“全国来‘打货’的人一住就是一个月。抢不到货，只能等！”“改革先锋”郑举选回忆道。

　　这位83岁的老人，是首批拿到营业执照的103个商户之一。他从针头线脑卖起，依靠诚信经营、薄利多销两大“板眼”（武汉方言，本事），很快成了武汉首批万元户、百万元户、纳税大户……“其间，新旧观念的冲撞从未停过。比如，个体户能不能批发销售国家计划产品？引发的争论见诸报端、惊动了中央。两个月后，国家工商管理部门正式表态，‘允许汉正街个体户批量销售国家计划产品，允许厂店挂钩，允许长途贩运，允许价格随行就市’。”

　　火起来的汉正街，伴着改革潮音高歌猛进：由“允许个体经营”到鼓励扶持发展，由“夫妻店、自家干”到普遍雇用工人，由售卖单一小商品到经营多种日用工业品……汉正街逐渐成为华中地区最大的商品集散地，市场销售额突破百亿元。

　　然而，随着改革步入深水区，原有的红利在渐渐消失，问题慢慢显露了出来。“那时候，货品摆放得到处都是，真的是‘抬头看不到天、一眼望不到边’。商户多得挤不下脚，前店后厂，吃住、生产、仓储全在里面，火灾等安全事故常有发生……”湖北省服装商会会长万贤芳回忆，21世纪之初，他刚到汉正街做服装生意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吃了一惊，“不仅如此，汉正街正沦为‘水货一条街’，售卖的服装大都是粗制滥造的仿品。”

　　义乌、成都、广州等地的全国性批发市场崛起，加速了汉正街的衰落。2000年，汉正街的销售额，已经从全国十大批发市场之首，退至“老八”……

　　就在大家认为汉正街就此一蹶不振，即将“退出历史舞台”之时，武汉市决定：改变粗放发展模式，全面整治、转型升级，开启汉正街的“二次创业”！

　　2011年，汉正街整体搬迁改造启动。43家消防隐患突出的市场被关闭，数千家工厂、上万家商户外迁……

　　2019年，汉正街复兴总体设计方案发布，目标非常明确——创新商业模式、治理模式，由卖仿造、卖贴牌、卖制造，升级为卖设计、卖品牌、卖服务；从“买全国、卖全国”，迈向“买全球、卖全球”……

　　伴着万贤芳的讲述，我们走进了今日汉正街。

　　眼前，依旧街巷纵横，却井然有序，不再“遮天蔽日”；依旧人流涌动，却没有了叫卖喧嚣，处处赏心悦目……

　　走进“龙腾第一大道商城”，这里专营男装的商铺鳞次栉比。记者随机走入一家，以为走错了地方：这分明是一间茶室——茶几、木椅占据着小屋的中心位置，壁悬山水字画，案有四溢茶香……唯独，不见一件服装样品。

　　得知记者来意，销售顾问张桂红笑着解开了我们的疑惑。原来，“茶室”另有小门。输入密码，门开、灯亮，别有洞天——外套、T恤、羽绒服、长裤、短裤……琳琅满目的各式男装挂满衣架。“这都是还没上市的样品。”随即，她又特意叮嘱，“千万不要拍照哦！”

　　“以前我们都是做仿品，不怕看；现在打造自己的品牌，得保密啦！”张桂红说，公司里有50多名设计师，每年研发费用要上千万元。“我们在湖北监利有7家服装工厂。客户在这里挑好样品，由工厂直接发货，一天能发5万件！整个‘龙腾’有1500家商户，看上去每个都是‘小门脸’，背后，都是服装大企业。”

　　告别“龙腾”，在一家时尚女装店，记者遇到了正与设计师讨论版型的老板殷志兵。

　　“我们的版型换得快，每天都要打版。设计师每天出七八个图稿，最终能制版的只有一两款，然后赶紧拿去加工做样衣……”1997年便开始在汉正街做服装生意的他，几年前创立品牌，建起自己的工作室，开网店、做直播，“我想打造引领时尚潮流的品牌。”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梦想，你多走走看看就会发现，这是我们整个汉正街的梦想！”殷志兵说。

　　为了圆梦，汉正街上所有人都在孜孜矻矻地努力着——建起云尚武汉国际时尚中心，开辟创意设计孵化平台，为设计师提供一条龙服务；与武汉纺织大学等高校合作，“订单式”培养设计人才；拥抱“一带一路”，搭上中欧班列快车，携手电商平台……

　　如今，汉正街上最大的品牌，是哪个？

　　“就是‘汉正街’本身！”已经将跨境电商团队搬到汉正街的孔琳回答得斩钉截铁，“我们把汉正街的商品，都标上来源地‘hanzhengjie’，通过TikTok，卖到美国、英国、东南亚……特别受欢迎！”

　　“一开始，对于这么多好东西都标着同样的拼音字母，很多‘老外’都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大声回答——‘中国，汉正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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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2023年06月29日 0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