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连线】

　　光明日报驻布拉格记者 杨艺明 

　　12月14日至15日，欧盟峰会举行，欧盟27国领导人悉数出席，而匈牙利总理欧尔班的表现再次引人注目，使得此次峰会“不同寻常”。14日，在欧尔班“离场”的情况下，其他26国批准开启乌克兰入盟谈判的决定，令乌克兰受到“极大鼓舞”。15日，欧尔班“逆势”否决了欧盟在未来4年内向乌克兰提供500亿欧元财政援助的一揽子预算，欧洲能否给予乌克兰持续支持让人大打问号。显然，俄乌冲突在欧盟内部引发的震荡仍在持续。

　　“匈牙利不想成为糟糕决定的一部分”

　　按照规则，启动入盟谈判须由欧盟全部27个成员国一致作出，不能有否决票。而欧尔班一贯对乌克兰入盟持反对态度，匈牙利成为在欧盟内部唯一反对乌克兰入盟的国家，因此就有了14日欧盟峰会上的“戏剧性”一幕：在欧尔班“被说服离开会议室”时，其他26个成员国立即投票，通过了开启乌克兰入盟谈判的决定。据欧盟内部人士消息，欧尔班的离场是“事先与他商量好的”，提出这一“务实解决方案”的是德国总理朔尔茨。

　　匈牙利外长西雅尔多表示，欧尔班总理未参与欧盟峰会相关决策，这是在当时情况下的最佳做法。我们不参与这一决定，也不承担责任，其后果也与我们无关。欧盟委员会所谓“乌克兰已经满足7项入盟条件中4项”的说法“根本不属实”，有必要在启动谈判之前彻底分析乌克兰入盟的后果。

　　12月14日，在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匈牙利总理欧尔班抵达欧盟峰会会场。新华社发

　　峰会前一天，欧委会紧急恢复了匈牙利102亿欧元冻结资金的使用权，被视为“最后一刻的让步”，但匈牙利仍有211亿欧元的款项被冻结。欧委会解释说，此次放款是由于布达佩斯在提高司法独立性方面进行了一系列改革。一些欧洲议会议员批评布鲁塞尔“屈服”于欧尔班的“讹诈”，但欧尔班坚决否认匈牙利将这笔资金与其乌克兰立场挂钩。他表示，乌克兰加入欧盟是一个毫无意义、不合理和错误的决定，匈牙利不想成为这个糟糕决定的一部分。

　　欧尔班在接受匈牙利国家电台采访时透露，有欧盟领导人告诉他，放弃否决权“不会有任何损失”，他如果愿意，今后还有机会阻止，因为关于乌克兰入盟的最终决定必须由包括匈牙利议会在内的27个欧盟成员国议会共同作出。

　　乌克兰喜中有忧

　　对于乌克兰来说，过去的一周十分艰难。在华盛顿，共和党阻止了610亿美元的对乌援助计划；在布鲁塞尔，匈牙利否决了500亿欧元的对乌财政支持。但是，对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来说，欧盟批准乌克兰入盟谈判，却是一场意义更为重大的胜利。

　　俄乌冲突爆发以来，乌克兰一直努力申请加入欧盟。2022年6月，乌克兰与摩尔多瓦共同获得候选国地位，此次又一同开始入盟谈判。乌克兰仅用了不到两年时间就完成了从提出申请到展开谈判的复杂过程，这一创纪录的速度自然令乌克兰难掩喜色。泽连斯基表示，这对乌克兰以及整个欧洲而言都是一场胜利。一名乌克兰高级官员直言不讳地表示，入盟谈判比500亿欧元更重要，因为“它向乌克兰人民和普京传达了信息”。

　　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评价说，这是一个历史性时刻，它展现了欧盟的信誉和力量。德国总理朔尔茨表示，启动入盟谈判是对乌克兰发出强烈支持的信号，乌克兰和摩尔多瓦显然都属于欧洲大家庭。

　　不过，此间有评论认为，基辅正极力改变“西方的支持正在减弱”的不利舆情，此次乌克兰看似赢了，但其背后不乏隐忧。

　　第一，与乌克兰的入盟谈判不会立刻开始。按照规则，欧盟需要确定一个举行政府会议的日期，才能正式展开谈判，而这一过程可能耗时长久。例如，土耳其的入盟谈判在2005年就开始了，但迄今仍没有结果；一些西巴尔干国家等待入盟也已经20年了。荷兰首相吕特在会前坦言，乌克兰加入欧盟还需要很多年，欧盟必须首先对自身进行改革，以便有能力接收乌克兰这样一个饱受战争之苦、拥有4000万人口的大国。

　　第二，近期，美国国会未能批准白宫提出的610亿美元援乌计划，已让外界对美国的对乌财政和军事支持存有疑虑。500亿欧元援助的搁浅无疑是对泽连斯基的另一个沉重打击，因为相比于可能“遥遥无期的入盟谈判”，眼前的“真金白银”似乎更要紧。意大利《共和国报》报道称，欧盟和基辅的预测表明，乌克兰国库所剩资金已不够该国未来3个月之用了，乌克兰可能在明年3月1日前破产。在此情况下，未来必须寻找替代解决方案。

　　第三，对欧盟未来的担忧。德国国际与安全事务研究所研究员延斯·巴斯蒂安表示，他不能确定，“乌克兰问题是让欧盟在政治上成熟了，还是更喜欢做交易了”。在此次欧盟峰会，欧盟通过向匈牙利解冻资金来获得后者的政治支持，这不是政治成熟的表现。而欧盟对俄罗斯的制裁也充斥着“交易主义”，例如，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获得了进口俄罗斯石油的豁免，捷克还请求豁免俄钢铁进口禁令到2028年；世界上约90%的毛坯钻石是在比利时安特卫普切割的，因担心影响比利时经济，欧盟直到现在才考虑禁止进口俄罗斯钻石。

　　“欧尔班必须尊重欧盟”

　　针对对乌援助未能通过一事，欧盟头面人物纷纷站出来为援助“过关”发声，并不忘“敲打”欧尔班。

　　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表示，预算提案得到了除匈牙利以外26国领导人的“坚定支持”，将在2024年初举行的欧盟领导人特别会议上重新讨论，他“有信心”找到履行对乌克兰财政承诺的方法。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表示：“将努力找到让欧尔班同意的办法，同时为防止无法达成一致的情况发生，我们还在研究替代解决方案。”德国总理朔尔茨称，还有其他方式帮助乌克兰。法国总统马克龙则表示，绝不允许欧尔班“胁迫”欧盟，欧尔班必须尊重欧盟，相信欧尔班会“表现出责任感”。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称，西方必须继续支持乌克兰，以保护欧洲其他国家。

　　乌克兰也行动起来，为西方援乌可能出现变数做准备。据悉，乌克兰与西方伙伴签署了数十份关于联合生产武器和技术交流的新合同，以增强其国防工业，减少对西方军事供应的依赖。乌国防部长乌梅罗夫表示，由于美国和欧盟大规模军事援助似乎更加不确定，提高乌克兰国内产量变得至关重要。

　　“欧洲不能待在美国的阴影中”

　　欧尔班看似特立独行的做法，来自他对匈牙利国家利益和欧洲发展的看法和考虑。在此次峰会召开前，他就已经向媒体进行了阐释。

　　在俄乌冲突问题上，欧尔班表示，匈牙利对乌克兰提供了大量人道主义援助，“我们不应该提供更多资金资助战争，应该停止战争并进行和平谈判”。他坦言用了8个小时来阻止欧盟其他伙伴，但最终没能说服他们。“相反，他们想提供资金来维持战争。”对俄制裁也没有达到预期，对欧盟成员国的伤害甚至比对俄罗斯更大，在能源问题上就是如此，这不符合匈牙利的基本利益。

　　欧尔班认为，启动乌克兰入盟谈判也不成熟。第一，乌克兰并没有准备好进行谈判，比如乌克兰的腐败问题十分严重；第二，欧盟也没有准备好将其接纳为实打实的成员，比如乌克兰是一个农业大国，如果贸然让乌克兰农产品进入欧盟农业体系，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因此，应该先和乌克兰签订一个包括农业、关税和安全等问题在内的战略合作协议，而不是直接开始入盟谈判。

　　欧尔班进一步指出，美国认为全球各地都应当以同样的方式去理解和实践其所谓的“普世价值”，但美国忽视了文化基础问题，而文化基础决定了适合本国的价值观和政治体制。美国不能要求非西方国家像美国一样行事，否则会在全球造成冲突，这实际上是一种“美国病”。差异并不是我们无法合作的原因，欧洲不应追随美国，而应与中国、日本、印度、印尼和俄罗斯探讨合理的政策，加强贸易互联。同时，欧洲必须加强战略自主，有效承担起保护自己的责任，不能始终待在美国的阴影中。“因此，我是欧盟增加防务预算最坚定的支持者。”

　　按照欧尔班的想法，欧盟应当把有限的财政首先投入自身安全建设，这才是长久之策。不过，欧尔班的忧，欧盟之中懂者几何？

　　（光明日报布拉格12月18日电）

　　《光明日报》（2023年12月19日 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