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匠中国·华州皮影】

　　作者：刘泉（陕西省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

　　史学大家顾颉刚在《中国影戏史略及其现状》中曾言：“中国影戏之发源地为陕西，自秦汉至隋唐当皆以其最盛。”陕西皮影又分为东、西两路，其中，东路皮影主要分布于渭南的华州区（原华县）、大荔县一带。华县皮影戏于2006年入选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其精湛的雕刻技艺、独特的造型语言、巧妙的呈现方式为人们带来了丰富的视觉享受，让人们在欣赏的同时，感受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独特魅力。

皮影戏《金殿》中的场景 资料图片

　　推皮运刀 雕刻善恶忠奸

　　“推皮运刀”亦称“推皮走刀”，是华州皮影最具代表性和最基本的雕刻手法。皮影原料以秦川牛皮为首选，经过8个步骤、20多道工序，匠人才能做成精致复杂的皮影。镂刻，是最考验皮影雕刻手艺的环节。推皮运刀讲究右手持刀，扎入牛皮后，刀尖不动，左手推皮，运转而刻。左手五指与手腕的运转要合劲一处，一气呵成，不能间歇停顿，作品方能整体光滑，不留刀茬。以人控刀，而非人受制于刀，是皮影雕刻的极高境界。匠人在数千次的推皮运刀中，雕刻完成所有部件，然后再根据其造型特点进行敷彩，使之呈现出绚烂各异的色彩效果，最后穿针缀线，一副皮影才最终成型。

　　“公忠者雕以正貌，奸邪者刻以丑形”，这是影人造型的基本特征。多数皮影人物作品为侧面单目，个别书童、丑旦为半侧面双目，整体造型玲珑夸张、变化精妙。针对部分皮影角色的塑造，老艺人们更有着一套传承久远的口诀：柳叶弯眉细长眼，樱桃小口一点点（正旦）；刘海上翘细弯眉，脸贴黄花鼻尖细（花旦）；双眉细弯低鼻梁，面带皱纹帽低垂（老旦）；脸贴黄花头插翎，杏眼圆睁显怒容（武旦）；双眉颦蹙嘴大张，鼻眼歪斜下巴红，头插牛角显蛮横（妖旦）。

皮影戏中的道具桌子 资料图片

　　这些影人的工艺之精，充分体现在造型统一、互生互补的头楂与身段上。头楂即影人的头部，由脸部和头饰两部分组成，通常脸部造型生动夸张，头饰精美华丽。其中，头饰又分为发饰和帽饰，且因人物而异，是最能彰显影人性格特征的部分。帽饰有冠、帽、盔、巾等，用以区分人物的身份或官阶。身段俗称“桩子”，即影人的身子，由胸部、臀部、双腿、双臂和手这五大部分共十个部件组成，各关节之间以皮线相连。人物服饰同样因角色而定。身段造型通常以“七分身子半侧面”为主，以便对服饰带结、纽扣以及胸花和佩带的各种器物、刀剑等进行完整表现和刻画，传达出人物的身份特征和内心世界，从而使得影人更具层次感、戏剧性和视觉冲击力，在皮影戏表演时更加生动，引人入胜。

　　衬映之间 影写大千世界

　　戏台搭好，灯点亮，锣鼓声中影憧憧。华州皮影戏以其精心设计的舞台布景，将方寸之间的亮子（即幕布）变成了一个充满魔力的世界。正如这首不知出处但却在艺人间广为流传的皮影戏开场诗所言：“影卷本是圣人留，未曾开言灯打头。一口道尽天下事，贬恶扬善说春秋。”

皮影戏中的道具椅子 资料图片

　　除人物以外的各类道具，是皮影戏场景中烘托气氛和强化故事的重要组成部分。如各种动植物、车、马、船、房屋建筑、山石云海、花瓶盆景、旗幡、兵器、桌椅板凳等，写实求真，丰富多彩。其中有些是单独呈现，有些则是与衬景合为一体。衬景有着装点环境、衬托人物和深化剧情的作用，同时也丰富着视觉效果。衬景景片大则有1米多高、2米多宽，用多块牛皮刻制而成，当地艺人称“满亮子景片”，如宫殿、绣楼、营帐、花园、天宫、皇帝出巡图及皮影班社的亮面子即“招牌”等。 

　　样式繁复的旗牌、仪仗队（也称“枪子”）同样是皮影场景的重要元素。如皇帝出巡、元帅出征、龙王出海均有仪仗开道，浩浩荡荡，威风凛凛，被称为“摆亮子”。“枪子”又分为“步枪子”“马枪子”“文枪子”“武枪子”等。还有体现各种神仙驾云而来的神仙云朵子，以及由各种动物如龟、蛇、鱼演变而成的形态迥异、造型夸张的鬼怪类皮影，都是传说故事场景中的独特标志。

皮影戏《青狮吐八宝》中的宝山 资料图片

　　无论是悲壮的战争场面，还是温馨的家庭生活，抑或是曲折的爱情故事和光怪陆离的神话传说，皮影戏都以其独特的场景构建将这些情节演绎得淋漓尽致。观众在观看过程中，不仅能感受到皮影雕刻艺人对世间万象的提炼与塑造能力，还能在起伏跌宕的故事中体会到皮影戏独有的艺术魅力。

　　融合迭兴 演绎皮影新篇

　　近年来，华州皮影在传承与创新的道路上不断探索，掀起了一股皮影新潮流。全新的理念贯穿于对影人、道具、衬景等样式的改良，使得这一古老的艺术形式在现代社会重新焕发出新的生命力，成为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文化纽带。

皮影人物穆桂英 资料图片

　　如今的皮影造型呈现出更加多样化和立体化的趋势。由于已不再局限于传统经典剧目，而是融入了现代元素和当代故事，华州皮影戏的内容更加贴近现代观众的生活。创作者通过改编现代戏剧、电影甚至网络热门话题，推出了如《鹤与龟》《惩恶扬善小哪吒》《迈克尔·杰克逊》等一系列新式皮影戏。这些剧目不仅题材新颖，其呈现出的崭新的艺术效果更是让人眼前一亮，吸引了许多年轻观众的关注。其中，《惩恶扬善小哪吒》在人物造型上使用了更加复杂的镂空和敷彩技术，提升了哪吒、太乙真人、龙王等角色的视觉冲击力，使得其形象更加立体、性格更加鲜明、动作更加流畅。特别是哪吒在战斗中腾挪跳跃、挥舞兵器的动作更为生动有力，充分展示了其惩恶扬善的英雄气概。《迈克尔·杰克逊》通过对皮影人物关节的多重分解串联设计，展现了歌者极具特色的动作演绎。如针对影人的滑步动作，匠人通过对构件连接处的精微处理，完成了人物关节的灵活转动和精准的动作分解，完美地再现了那如同漂浮般的轻盈步伐。这部作品既体现了歌者舞蹈的独特魅力，又展示了皮影造型的精巧设计，可谓是传统与现代的完美融合。

皮影戏《仙山论道》中的场景 资料图片

　　此外，以汪天稳、汪天喜、薛宏权三位皮影雕刻大师为代表的当代皮影制作队伍，设计推出了皮影首饰、皮影插屏、文房用具、摆件挂件、生活用具等众多皮影文创产品。如“印信”“意”“祥”系列皮影文创首饰，提取皮影中的银杏叶片、冠冕、祥云及寿桃等艺术造型，以金玉制成吊坠、手链、戒指等，展现出东方传统古典神韵。又如红木插屏皮影摆件“富贵吉祥”，以孔雀开屏与牡丹绽放相结合的造型传递吉祥寓意。再如融入皮影头楂元素的古铜书签、钥匙扣等日用文创产品，小巧精美，便于携带。艺术家们在传统工艺的基础上融入现代审美，使得生动鲜活的皮影形象走进千家万户。

皮影戏《三娘教子》中的场景 资料图片

　　华州皮影不仅承载着丰富的历史与文化，更在保留传统艺术精髓的同时融入现代元素，让古老技艺与当代生活紧密相连，绽放出更加璀璨的光芒。它不仅是一种传统艺术形式，更在历史与未来的对话中传递着智慧与情感。

　　《光明日报》（2024年10月27日 0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