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智”理，让超大城市迸发活力

——基于数字重庆建设的调研与思考

　　作者：光明日报联合调研组

　　编者按

　　城市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内容。2023年末，我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已达66.16%。当前，城市规模日益扩展，城市结构日趋复杂，城市治理面临着新挑战。习近平总书记在重庆考察时强调，重庆是我国辖区面积和人口规模最大的城市，要深入践行人民城市理念，积极探索超大城市现代化治理新路子。作为我国最年轻的直辖市，重庆拥有8.24万平方公里土地面积、3200万常住人口，体量上堪称“超大”。长江、嘉陵江穿城而过，缙云山、中梁山、铜锣山、明月山纵贯南北，对于这样一个山城江城、枢纽城市，如何走出超大城市现代化治理新路子？近日，光明日报记者会同重庆邮电大学，针对重庆“数字化”探索智慧城市建设进行了深入调研。

　　“烟火参差家百万，波涛上下浪三千”。如今的重庆高楼林立、人流如织，繁华璀璨……大江大河与崇山峻岭碰撞出山水间折叠的“8D”城市。大城市、大农村、大山区、大库区，如此庞大复杂的运行系统，考验着重庆城市治理数字化、智能化水平。

　　1.数字化,让城市治理科学精准

　　走进永川区数字化城市运行和治理中心，一个巨大的视屏映入眼帘。屏幕上实时显示着电子地图及城市各领域管理问题处置进展，大厅工作人员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监测、分析和处置，整个永川区的城市运行状况一目了然。

　　“我们将城市运行和治理划分为八大版块，每个版块都设置了跑道、子跑道、特色子跑道，构建了城市运行体征指标体系，搭建了感知预警、决策处置、监督评价、复盘改进城市治理闭环工作体系。”永川区政府办公室党组成员、区数字化城市运行和治理中心主任姜毅说。

　　点开大屏幕上“森林草原防灭火综合场景”，温度、湿度、风向、风速等气象情况，村级林长、护林员、无人机、物资储备库、防火检查站、取水点等人防、技防、物防数量，视频监测、水位监测、火险因子监测等感知监测，详细信息尽收眼底。

　　实际上，这里仅是重庆数字化赋能超大城市现代化治理的一隅。

　　重庆山水环绕、江峡相拥，独特的地形地貌时刻考验着城市治理工作的科学性和精准度。超大城市治理，是重庆的一道“必答题”。

　　如何破题？2023年，重庆启动实施数字重庆建设，构建了三级贯通的数字化城市运行和治理体系，形成全国首个“一体建设、三级贯通”的三级数字化城市运行和治理中心。这是重庆贯彻落实数字中国部署、发挥直辖市扁平化管理优势、数字赋能积极探索超大城市现代化治理路子的创新实践。

　　“滴滴滴——监控设备预警，江北区江山名门小区沼气浓度超标！”

　　“综合执法岗收到，马上到现场！”

　　今年夏天，重庆高温连续“全勤”，化粪池存在易燃易爆风险。值班人员通过大屏查看预警定位，并推送预警信息至相关负责人，化粪池管理单位作业人员立即赴现场采取警戒措施。

　　“检测、报警、分拨、作业，事件从发生到处置完成，整个过程仅用时20分钟。数字化赋能大大降低了治理成本，提高了治理效能！”江北区寸滩街道党工委书记张中举说。

　　数字重庆建设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黄朝永告诉调研组，重庆建设了覆盖全市的监测预警、指挥调度、决策支持、事件流转的核心系统，确保城市平时高效运行、急时安全运行。“目前，重庆已接入40类GIS（地理信息系统）图层、43类49万个易发多发风险点、11万公里9类管线；全量全域接入政府和全社会感知设备1187万个，集约打造‘物联、数联、智联’三位一体城市感知网。”黄朝永说。

　　2.数字化，让城市治理协同多元

　　位于山岭叠翠、两江合流之地，重庆城乡分散，要实现跨地域、跨系统、跨部门高效协同监管处置，难度可想而知。

　　“报告！中梁山附近有一处明显烟火，请确认。”在九龙坡中街盾安九龙城云台，一架无人机迅速起飞升空，前往烟火点查看。

　　“一旦确认火情，云台会立即将警报推送到相应的网格进行处置，公安、消防、医疗等资源统一调度，实现1分钟反应、3分钟核查、5分钟处置。”九龙坡区城市运行和治理中心应用及场景设计组组长张枨毅说。

　　数字重庆建设以来，重庆以数字化驱动治理体系重构，以数字化改革解决过去常规手段无法解决的问题，形成多跨协同处置能力。作为区级治理中心，九龙坡区数字化城市运行和治理中心承载着市、区、镇街三级贯通融合系统及各类业务应用，重大任务实现了多跨协同。调研发现，数字化这一关键变量打破了时间、空间的界限，推动城市治理从部门间条块分割到“规建管”一体化，从独立、有限度、分散化的职能履行到统一、多层次、规范化的综合管理。聚焦全生命周期闭环管理机制，从“感知预警—决策处置—监督评价—复盘改进”的工作闭环，构建全局“一屏掌控”、政令“一键智达”、执行“一贯到底”、监督“一览无余”的数字化协同工作场景，让城市治理破解“盲人摸象”的困境。

　　城市治理，繁在基层，难在一线，矛盾多又杂。以前，化解基层矛盾靠“两头堵”，如今，数字化治理如何破局？

　　“今年以来，中山路街道归集矛盾纠纷9793起，成功化解率达99.93%。”永川区委政法委工作人员关铭彬说，这一成效的关键在于数字化技术手段。

　　调研组了解到，重庆市采取“两步走”方案：第一步，统一设置“跑道”，全市各区县、镇街按照这个“跑道”去对接；第二步，统一设置城市运行指标体系，要求全市所有数据按照指标体系进行对接收集，建立起“市、区县、镇街”一体化的三级联动系统。在市级层面建成“城市大脑”，初步形成超大城市现代化治理基本能力；在区县层面建成“实战枢纽”，实现“有场所、有机制、有专人”；在镇街层面部署“联勤联动”平台，开发智能要素超市、“一表通”智能报表等应用，大幅提升城市运行和治理效率。目前，1个市级、41个区县和1031个镇街的治理中心已实体化运行，延伸到1.1万个村社“神经网络”，形成“实时、快速、精准、有效”的多跨协同处置能力，推动城市运行和治理全域覆盖、全程感知、全时响应。

　　3.数字化,让城市治理更有温度

　　作为超大城市，重庆集“大城市、大农村、大山区、大库区”于一体。然而，在很多人看来，这座城市又是那么的“小”：小街小巷交织、小路小桥勾连、小门小户林立。城市治理，既要盯着“天大的事儿”，也要盯着“身边的小事儿”，当高楼鳞次栉比、城市越来越发达时，怎样以精细功夫呵护每个人的“小确幸”，让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城市的人性化服务和温度？重庆用实践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家第一个孩子出生时，办理各种手续，前后跑了卫健委、公安局、医保局、人社局……跑了好多趟，交了很多材料。这次二宝出生，还没出院，医生指导我用手机登录‘渝快办’，一次就把事办完了。”家住垫江县的谭先生喜添二孩，和第一个孩子出生时的手忙脚乱相比，这次他从容了许多。

　　“谭先生之所以能快速顺利地办好各种事项，得益于重庆市‘渝快办’平台上线的‘新生儿出生一件事’服务。”重庆市卫生健康委法规处处长孟庆芳说，这是重庆市强化数字赋能政务服务、提升行政效能的一个真实写照。

　　一件件民生小事，看起来琐碎细微，却一头连着人民群众美好生活的具体需要，一头连着社会经济发展的宏观大局。

　　目前，重庆已统筹推出80多项“一件事一次办”集成服务，集成了企业个人全生命周期286项高频服务。该服务整合公安、人社、卫生健康等市级部门业务系统，涵盖个人和企业的全生命周期应用场景事项，基本覆盖企业群众生产生活密切相关的重点领域。原先需要来回跑、多次办的事项，现如今变成了“一键登录、一次办成”。

　　更多的“一件事”应用场景不断推出。

　　在永川，全流程电影拍摄一站式服务平台率先搭建，实现了“拿着剧本来，带着成片走”，推动了从“拍重庆”向“重庆拍”转变；在巴南，“独居老人安全守护一件事”已在23个乡镇进行应用；在九龙坡，“渣土车监管一件事”实现全天候全区域监管……

　　“一件事”服务集成办理的背后，依托着一个强大的“数据大脑”。重庆的方案是建立一体化智能化公共数据平台，该平台承载着数据归集、数据共享、数据开放等功能，将贯穿企业和个人全生命周期的数据进行融合、归档、溯源，建设“一人一档”“一企一档”，实现数据高效流动利用。

　　调研了解到，重庆按照“市级统建，市、区县分级管理，市、区县、镇街三级贯通使用”的思路打造一体化智能化公共数据平台。在数据方面，建立了上接国家政务大数据，下至镇街，横贯126个市级单位和部门的平台，有效解决了跨部门数据收集难、共享难等问题。在应用端，打造了“渝快政”“渝快办”平台，分别作为全市政务人员办公和企业群众办事的总入口，全量接入各类政务应用，避免重复建设。通过数字化集成改革，把多个部门关联的“单项事”整合为企业和群众视角下的“一件事”，以数字化的理念和方法推进工作流程优化、体系重构、能力提升。

　　4.数字化治理关键堵点待破解

　　数据尚未关联，孤岛现象仍存。目前，尽管重庆依托一体化智能化公共数据平台，将分散的数据资源打通，但部分部门仍存在数据壁垒，数据共享的范围和深度有限，制约了数据在城市治理中的充分应用。调研发现，一些单位、部门或由于条块分割形成了“数据烟囱”，或由于个人隐私约束和技术安全风险阻碍，或由于数据处理硬件设备相对老旧，在很大程度上还存在数据关联价值获取不足、数据效用难以充分释放等问题。

　　智能监测预警能力亟待全覆盖。三级数字化城市运行和治理中心是重庆超大城市现代化治理的重要支撑。基于这个中心，重庆编织了“物联、数联、智联”三位一体的城市感知网，感知设备达到千万个。调研发现，高楼消防、燃气、供水、污水管网等风险易发高发领域智能监测设备铺设较为密集，但在群众日常生产生活服务、基层突出问题治理等方面，不少社区的源头预警往往来自网格员，“人防”多，“技防”少，方式方法传统，数字化水平有待提升。

　　新型体制机制有待突破。目前，重庆以数字赋能和“大综合一体化”为突破口，建立健全“大综合一体化”城市综合治理体制机制。调研了解到，该机制存在不少“真空地带”。比如，不少单位把握不住核心业务梳理与应用开发建设，找不到业务重构和制度改革的发力点，多跨协同治理服务能力不高，在平台一体化建设运行、数据一体化归集共享、应用一体化开发贯通、工作体系一体化重塑等方面缺乏抓手，跟不上节奏，达不到治理效果，有的甚至依然执拗于传统治理模式，无法适应数字化治理的新特点新要求。

　　“数据鸿沟”有待弥补。进入数字时代，我国要求加快数字社会建设步伐，构筑全民畅享的数字生活。怎么让老年人在数字时代不掉队？由于各种原因，老年人无法像年轻人一样畅享数字生活，“数据鸿沟”问题凸显。随着数字经济不断深化，在政策措施制定、数字赋能城市治理等方面仍待加强。

　　干部数字素养有待强化。数字化治理需要既懂技术又懂管理的复合型人才，培育数字化人才队伍是数字建设实施推进的关键保障，就当前的总体情况看，重庆在数字化管理人才、数字化应用人才、数字化技术人才等方面缺口较大，数字型干部储备不足。人才的短缺导致数字治理项目的推进速度和质量受到影响，也限制了数字技术在城市治理中的创新应用和持续优化。

　　5.多措并举推进数治建设智慧高效

　　打通数据通道，加快构建“数据群岛”。通过时空基础数据库、自主安全视联网等基础数据库建设，汇聚“地、海、空、天、电、网”等态势数据，赋能低空经济、应急救援等场景建设。深化‌打造一体化智能化公共数据平台，加快形成统一的数据归集规范。探索简化和规范数据回流的申请和审批流程，建立主动式数据回流机制。此外，全面‌推行“云长制”，通过建立“管云、管数、管用”的体制机制，强化数据治理和共享。例如，构建城市大数据资源中心，推动数据大集中，编制政务数据资源目录，建立健全数据安全保障体系等，通过体制机制的改革创新，驱动数据流动，打破“数据孤岛”。

　　提高监测预警覆盖率，不断提升数字化预警力。强化多跨协同数字化平台的建设。迭代升级数字化城市运行和治理中心，实现全局风险“一屏掌控”。利用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技术集成多种应用，统筹各种场景预警。通过手机信号精准锚定临灾群体，自动发送预警信息‌，不断完善一图通览、一网统管、一键调度等。以“智”促“治”，用智能化驱动‌实时动态监测预警。基于全时、全域监测预警机制，开展多部门协同作战，横向打通各行业部门，实现全市风险多跨协同闭环管控和高效协同处置能力。

　　建立健全“大综合一体化”城市综合治理体制机制。“大综合一体化”城市综合治理体制机制是重庆建设超大城市现代化治理示范区的标志性行动。未来应深化市级统筹，健全城市运行和治理统筹机制，完善机构、队伍、法规、制度配套政策体系，深化城市微观治理“一体化”改革。强化横向协同，健全联勤联动工作机制和量化闭环监督评价机制。突出纵向贯通，明晰市、区县、乡镇（街道）权责边界和治理事项清单，推动核心业务一体梳理、体征指标一体构建、事件办理一体流转，有效提升市、区县、镇街三级“一体化”治理水平。

　　弥合数据鸿沟，推进数字赋能“精准滴灌”。数字鸿沟主要体现在城乡之间、区域之间，不同群体在数字设备接入、数字技术使用和数字能力培育等方面存在差异。建议在推进数字赋能城市治理时，由“大水漫灌”向“精准滴灌”转变，推动各级公共数字平台和服务体系完成“适老化改造”，优先解决老年人网上预约、交通出行、智能扫码等高频服务事项，帮助老年人、残疾人等共享数字生活。

　　大力加强数字化人才队伍建设。加大人才引进和培养的力度，加强对数字人才培养的统筹规划，打造数字化智能化培训管理载体，打造“数字化+创新型”人才干部队伍，为数字重庆注入强大智力和技术支持。同时，加强普通高校和职业技术院校开设、完善与数字化相关的专业，加强数字技能职业培训，逐步解决数字化人才干部队伍不足的问题。

　　数字重庆建设切实增强了为民服务能力。2023年以来，重庆迭代调整网格员任务清单，服务“一老一小”等重点人员190余万人，解决群众反映的烦心事、揪心事、操心事87万件。

　　医疗服务能力不断提升。2023年以来，重庆推动数字医学影像服务改革，健全三医协同便民服务体系，“医检互认”数字化影像和检验结果调阅700余万人次，为群众节约就医费用1.39亿元。

　　（调研组成员：重庆市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重庆邮电大学分中心主任李林，研究员谢俊、仰义方、尹帮文、楚武干；光明日报记者张国圣、李宏、黄汉鑫）

　　《光明日报》（2024年11月28日 0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