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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上风华 纸上碑林——谈《西安碑林全集》的文化底蕴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2024-12-19 0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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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赵力光、郑若萍(分别系西安碑林博物馆研究员、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副编审)

  西安古城墙东南隅的西安碑林,因碑石丛立如林而得名,是收藏中国古代碑石时间最早,收藏名碑最多的地方。其藏品似繁星浩瀚,品类齐全完备,时代脉络规整有序,是一座经过长时期文化积淀而成的内涵丰厚的传统文化宝库。

  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出版的《西安碑林全集》(以下简称《全集》),以《开成石经》为中心,以碑刻碑帖、墓志、画像石、石刻图画、造像等为辐辏,广泛收录碑林馆藏各类石刻文物2500多件(组),精心打造出一座基于西安碑林的“纸上碑林”,让更多读者能够突破空间限制,充分领略西安碑林的独特魅力。

石上风华 纸上碑林——谈《西安碑林全集》的文化底蕴

多宝塔感应碑,刻于唐天宝十一载(752)。 岑勋 撰 顏真卿 书

石上风华 纸上碑林——谈《西安碑林全集》的文化底蕴

牛耕图画像石,1971年出土于陕北米脂官庄四号墓。

 

  纸上宝库 儒学原作

  因碑林是在数次迁置《开成石经》的过程中逐步形成的,因此《开成石经卷》成为《西安碑林全集》的开篇之作。可以说,没有《开成石经》,便没有今日的碑林。

  《开成石经》刻于唐开成年间,上刻《周易》《尚书》等十二部儒家经典,共114石228面,完整地保存了迄今所能见到的儒家经典的最早版本,其规模之宏大、内容之丰富、镌刻之精湛,被誉为“儒家经典的石质宝库”“中国现存最大、最完整的石头图书”,堪称中华文化的不朽丰碑。随着时代更迭,经战乱兵燹、地震灾劫,加之拓印者众多,石经多有磨灭残缺不可读之处。明万历年间曾进行整修,并刻补缺93石。

  《开成石经卷》不仅完整地收录《开成石经》及清刻《孟子》的高清原石拓片,同时依据石经顺序,不避重复,将所有补石拓片收录,并据石经原文,参《十三经注疏》等传世文献,详细勘核补石内容,精心考订补石顺序,成就了一座儒学经典纸上宝库。

  位于碑林中心位置、被称为“碑林第一碑”的《石台孝经》,也是碑林儒学原典的典型碑石。《石台孝经》刻于唐天宝年间,呈长方柱体。碑身为唐玄宗李隆基用隶书亲笔抄写的孔子《孝经》及他亲自作的序,楷体小字为立碑人员及机构;碑侧为玄宗行书批注;碑额为唐肃宗李亨小篆额题。一座石碑集两位帝王的四种书体于一身,在碑林中实属罕见。唐玄宗立碑以孝治天下,《石台孝经》的整体设计体现出这一理念:三层石台寓意大地,碑首卷云华冠意指天空,即孝道长存于天地之间;碑顶九宫格代指九州,东南西北各一座高浮雕山峰代表四岳,中岳换以方形石台指代长安,即以长安为中心,九州、三台、五岳皆以孝治。

  《全集》所收《石台孝经》不仅展示出实物风貌,还以拓片高清展陈了唐玄宗堪称唐代典范的隶书,而底部三层石台的精美纹饰、顶部九州五岳的精巧设计,极具艺术性。通过翻阅《全集》,读者可览尽西安碑林藏石之风貌。

  丰碑如薮 宝刻成

石上风华 纸上碑林——谈《西安碑林全集》的文化底蕴

汪之元画竹,刻于清康熙五十一年(1712)。   

  在《全集》中,书法艺术集中体现在6卷册的《碑刻碑帖卷》中,此外在《墓志卷》《造像卷》中也不乏碑林书法精品。《碑刻碑帖卷》收录从秦至近代的碑石约500种(组),其中包括10多件国宝,这些碑石承载了此类石刻艺术,特别是我国书法艺术的缘起变迁与丰富内涵。

  如秦代《峄山刻石》,书者为李斯,内容为秦始皇东巡山东邹县时,为纪其一统天下、废分封、立郡县之功绩所立之碑。唐代张怀瓘《书断》列李斯小篆为“神品”,书界有“学篆必先宗二李(李斯、李阳冰)”之说。碑石后遭焚毁,李斯篆书经拓片流传,杜甫遂有“峄山之碑野火焚,枣木传刻肥失真”之诗,而碑林所藏“长安本”,是其年代最早、摹刻最精的版本,被公认为目前书法界的最佳摹本。唐代《集王圣教序碑》历来有“三绝碑”之称,“三绝”即指唐太宗所作序言、唐高宗所作记文以及所集书圣王羲之灵动飘逸的行书。

  又如唐代书法名家颜真卿创造的遒劲磅礴的“颜体”。苏轼称:“颜鲁公书法雄秀独出,一变古法,如杜子美诗,格力天纵,奄有汉、魏、晋、宋以来风流,后之作者,殆难复措手。”颜真卿的风骨和人格,连同他的书法代表作《多宝塔感应碑》《颜氏家庙碑》等,一同屹立于碑林,千年不倒。

  碑林中名家碑刻众多,“魏碑体”的气象浑穆,欧阳询的工稳峻整,褚遂良的飘逸隽美,柳公权的骨力洞达,赵孟頫的工稳秀丽,董其昌的清丽俊雅,张旭、怀素的狂放不羁等,共同构成了一部石刻书法史。

  《回元观钟楼铭》作为唐代著名的道教碑刻,乃是柳公权书法的经典之作,它翔实记录了睿宗皇帝下令在安禄山旧址创建回元观的那段历史。睿宗皇帝亲手缔造的景云钟,是中国现存唯一的由皇帝撰书并亲自监工铸造的青铜大钟,其精湛工艺尽显唐代高超的冶铸技术,故而享有“天下第一名钟”的盛誉。《大夏石马》则是唯一留存且带有大夏纪年标识的珍贵文物。《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位列世界四大名碑之中,它忠实记载了外来宗教于贞观年间传入中国的详细情形。可以说,西安碑林的众多碑刻,从一个独特的侧面,生动展现出我国社会、政治、思想、风俗等诸多方面的发展变迁历程,有力彰显出中华文明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独特魅力与深厚底蕴。

  汉画石刻 深沉雄大

  画像石是我国古代特有的一种艺术形式,产生并流行于汉代,主要用于砌筑、装饰地下墓室和地上祠堂等建筑。鲁迅曾说:“惟汉人石刻,气魄深沉雄大。”

  观《画像石卷》所收馆藏120余方(组)自陕北地区征集和发掘所得的汉画像石可知,其构图与元素相似,皆呈现出汉代独有的艺术韵味与文化特质,能让人领略到汉人石刻那气魄深沉雄大的独特魅力。如门额上描绘有捣药玉兔、翻腾翼龙、展翅朱雀、戏兽羽人等仙境世界;门柱上多为放牧狩猎,呈现出当时畜牧业繁荣发达的景象;车辚辚马萧萧的出行、宾客尽欢的宴饮、乐舞百戏、斗拱楼阙等,展示的是欢歌笑语、富丽奢华的美好日常;牛耕图、拾粪图、嘉禾图,展现的是春耕、施肥、秋收全过程的农耕生活。故翦伯赞说:“这些石刻画像假如把它们有系统的搜集起来,几乎可以成为一部绣像的汉代史。”

  在《全集》里,石刻图画的呈现独具匠心。往昔多附于碑刻碑帖的它们,首次独立成卷。其中风俗画、寓意画、山水花鸟画等,在古代刻工的精雕细琢之下精细展陈;济世安邦的美好愿望,在铁线描、兰叶描等诸多技法下虔诚铸就。经幢、造像为首次收录且单独成卷,利于后人构建起相关的知识体系。这般分门别类,塑造出“纸上碑林”别具一格的韵味。

  志传人生 贞珉千秋

  墓志是最能彰显碑林传统文化宝库价值的存在之一。墓志作为一种遵循特定制式的文体,主要记述志主的名讳世系、生平经历及其子孙的大致情况,同时还蕴含着极为丰富的历史文化、经济制度、风俗信仰和文化交流等信息。在碑林之内,墓志大多被镶嵌于各个展室的墙壁之上,抑或是陈列在展室外的走廊之中,但由于场地所限,实际能够展出陈列的数量颇为有限。而《墓志卷》却凭借其宏大的规模体量、完备的序列编排,构建起一部能够反映社会政治格局演变、思想信仰发展脉络的中华文明史,其意义深远而重大。

  如圆首碑形的《徐君夫人菅洛墓碑》,是墓葬习俗中地上墓碑向地下墓志过渡的代表性石刻;“鸳鸯七志”记录了北魏七对夫妻尘封千年的爱恋故事,反映出魏晋时期皇室与世族联姻的状况。

  北魏、隋代宫女墓志与唐代宫女墓志则呈现出鲜明的对比。北魏、隋代宫女墓志详载姓名与生平,使那些被历史尘封的宫女个体形象得以鲜活呈现,她们不再是无名无姓的群体,而是有血有肉、有着独特经历的生命个体。而唐代宫女墓志却姓名、籍贯、家世皆模糊不清,个体生命沦为简单的符号象征,这种差异反映出不同时代宫女群体在社会地位、宫廷文化等方面的不同情况。

  唐代《米继芬墓志》记载昭武九姓中米国质子米继芬在唐朝为官的生平事迹,其家族世代信奉景教,但死后却遵循汉人风俗下葬。这一细节反映出米继芬及其家族对中原文化的认同,更彰显出中华文明强大的包容力。在文化的交流与碰撞中,不同地域的文化相互吸纳、融合,共同绘就一幅绚丽多彩的中华文明画卷,而这方墓志正是这一伟大历史进程的客观见证。

  在这千百方墓志中透露出来的,实则是对生之希望的深切寄托:买地券为亡者在彼岸世界丈量土地,延续现实世界的衣食住行、耕读渔猎;志尾不厌其烦地叙述子子孙孙婚姻嫁娶的情况,饱含对家族绵延昌盛的美好祝愿;家族墓志的集中出土,展现出一个家族曾经的繁荣昌盛。

石上风华 纸上碑林——谈《西安碑林全集》的文化底蕴

《西安碑林全集》 赵力光 裴建平 主编 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

  《全集》以全面的收录、清晰的分类、宏大的规模,为世人开启一扇通往更为广阔深邃的西安碑林文化世界的大门,使这座“纸上碑林”的魅力得以释放,让读者可以尽情领略其中承载的千年风华与不朽价值。

  本文图片均选自《西安碑林全集》

  《光明日报》(2024年12月19日 11版)

[ 责编:邢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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