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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在乡村振兴的宏大叙事中,文学不仅是历史的记录者,更是时代的推动者。从《诗经》里的田园牧歌到当代作家笔下的山乡巨变,文学始终与乡土血脉相连。今天,文学正以新的姿态融入乡村建设,成为激活文化基因、凝聚精神力量、赋能产业发展的“金钥匙”。
本期,我们记录多个地方的鲜活样本,展现文学与乡村“双向奔赴”的生动图景,探讨文学在乡村振兴中的深层价值。
宁夏西吉县秋景。新华社发
西吉坡上,一扇文学之窗
讲述人:宁夏西吉县吉强镇杨河村党支部书记 张世宝
过去,提起西海固,人们的印象就一个字:穷。出去说西吉县是“文学之乡”,总有人觉得难以置信。然而,在这片曾经贫瘠的土地上,文学的庄稼一直茁壮成长。西吉县人口不足50万,却有1600多人从事文学创作,农民作家有三四百人,文学爱好者更是遍布田间地头。
在杨河村,就有一个文学爱好者扎堆儿的地方——木兰书院。2019年,西吉县作协主席史静波回到村里,想着为乡亲们做点事。那几年,我也一直琢磨让村民摆脱物质贫困的同时,思想上也能提升一下。我们一合计,索性就办个书院,给大家“充充电”。
2020年,建在乡野山坡的木兰书院开门了。作家们慕名来采风,大学生们组团开展田野调查,农民文学爱好者们也在这里切磋起了文稿。就这样,原本寂静的山村通过文字与外界产生了奇妙的共振。
创办书院,并不是要把每个人都变成作家。这几年,我看到的是文学带给人们源源不断的向上向善的力量。每当大学老师、作家在书院交流,杨河小学的师生总是趴在窗边“蹭课”。孩子们喜欢听文学创作的故事,也渐渐爱上了阅读。后来,按捺不住好奇心的村民也时不时过来看看。当听到农民作家把祖祖辈辈的酸甜苦辣、命运变迁都写进了书里,老庄稼汉们拍着大腿感慨:“庄稼人也能写书咧,还讲咋脱贫,不就跟咱日子一样嘛。”文学像一扇窗,让这些质朴的人感受到了为美好生活拼搏的价值。
这带给我们很大启发,书院也开始了更多尝试:过去,村里矛盾纠纷多,我们就请法律方面的老师给大家讲讲睦邻友好;还有农牧专家给大家普及种植养殖技术,老艺术家带大伙儿排练文艺节目……
在湖南衡东县白莲镇,当地村民在小初茶场摊晒春茶。新华社发
渐渐地,杨河村变“文气”了。为了给外来人留下好印象,从街巷面貌、庭院卫生到个人穿衣打扮,村民们都开始讲究起来了。更令人欣慰的是,大家开始重视孩子的教育,村里有个200多口人的家族,过去20年没出过高中生,这两年却接连考出了10多名大学生。
听书院的作家们说,文学是精神纽带,让很多七零八落的乡村重获了情感凝聚力。的确,当乡亲们从字里行间读懂西海固的苦难与重生,触摸到脚下土地涌动的希望,这种精神滋养将让我们在乡村全面振兴路上意志力更顽强、自信心更充足。
立波故里,一场文学与产业的邂逅
讲述人:湖南益阳市谢林港镇清溪村村民 邓旭东
2019年底,我做了一个重要的人生决定——回到家乡清溪村。
那时候,家乡正在经历一场“新时代的山乡巨变”:走文学兴村的发展路子。记得父亲对我说:“从我们村走出去的周立波先生,获得过两次斯大林文学奖,正是因为看到了世界的变化,他下定决心回来,帮一穷二白的清溪村搞发展。”和许多村民一样,父亲也从以前“破坏生态的淘金族”变成了“保护生态的新农人”。最让我惊讶的是,只有小学学历的他爱上了阅读、写诗,成为一名草根诗人。
刚回村那会儿,我担任村里的便民服务员,见识到基层工作的辛苦:大雪纷飞时,提着大棉被去五保户家送物资;夏日炎炎时,带着大喇叭巡山查塘。印象最深的,是去农户家里,掰着手指头跟大家算“文学+文旅”的收入账……2022年,我参与“清溪书屋”建设,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有时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现在,村里建起21家主题书屋,不仅成为文化地标,更是游客们的“精神充电站”,还是让村民们鼓腰包的“黄金屋”。
贵州雷山县西江千户苗寨内的河流与风雨桥。新华社发
用文学力量续写“山乡巨变”,也需要产业的无缝对接。这些年,我和家人也办起了生态农场,把周立波先生短篇小说《禾场上》的场景搬到了清溪村。原本沉静的山林成了热闹的生态农场,山上种果树、茶籽树,树下建蚯蚓仓、养黄粉虫,林间散养清溪五黑鸡,形成绿色无污染生产循环系统,每年有30多万元的收入。我们还把农场作为研学科普基地的主阵地,让孩子们在绿水青山间探寻自然的秘密,体会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道理,仅2024年就接待了中小学生700多人。我们还深入研读《山乡巨变》,组建了青年小分队。一群返乡青年将书中提到的洋鸭子做成卤味“清溪梅子鸭”,将擦菜籽、红薯粉、刮糕等清溪村特色农副产品进行文创包装,让来到村里的游客爱不释手。
夜深人静时我常想,在家乡实现梦想,是多么幸福的事情。1958年,周立波先生用他的笔描绘了清溪村的“从前”,而我们这代人正用行动书写它的“现在”。我希望能把清溪村的经验推广到更多乡村去,让文学的火把照亮乡村全面振兴的路,让每个村子都变成大家心心念念的“精神家园”。
南国村落,一盏文学的引路灯
讲述人:广东东莞市樟木头作家村入驻作家 朱山坡
我关注东莞樟木头作家村已经有些年头了,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噱头,但当我在此生活和创作之后才发现,这里是一个真正被文学照亮的小村。
去年中秋节前后,作家村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活动,我应邀参加。活动从下午开始,文学论坛、读书分享会、作家作文课、作家新书签售、作家记者面对面、作家线上直播……五花八门的文化活动吸引了很多人,一下挤满了村子的各个角落。他们对文学的热情,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晚上我在签售的时候,发现排队的读者还有上百人。其间,不断有读者来询问一些写作上的问题。记得有一个孩子在我身边怯生生地偎依着她的母亲说:“原来作家长这样子的。”我和这位母亲都听到了,于是相视而笑……
签售活动结束后,一个农民模样的中年人拉着我一个劲地说,他也喜欢文学,第一次接触到作家很激动。他说着说着,从一只手提袋里取出一沓稿纸,原来是想请我指正他写的诗。我当即看了几首,是关于农村生活的,写得真不错。我让他把稿子给我带走,由我推荐给报刊编辑。我看得出来他没钱买书,就把我的书赠送给了他。他鞠躬感谢的样子让我内心充满感动。我知道,那天晚上,文学照亮了他的内心,回家的路必定无比光明。
在湖北神农架林区红花坪村,一位民宿经营者在整理民宿内的书架。新华社发
这些年,在当地有关部门的推动下,已经有97名作家和我一样在此安了“家”,其中有65人加入中国作协。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东莞创作研究基地、《人民文学》研究交流中心、《花城》创作出版基地也相继入驻。随着配套设施逐步完善,服务水平不断提高,各种活动品质升级,整个村子的文学气息越来越浓郁。
“人多了,村子旺了,生活更红火了。社区常住人口增长了三成。”聊起这些,官仓社区党委书记蔡仕明与我的感慨一样深,“300多年历史的官仓,变为广东省‘百千万工程’典型村,这是文化赋能、文化引领实在可见的成效。”
苗寨深处,一树诗意的常青松
讲述人:猫猫河文学节策划人、贵州黔东南州青年诗人 李江富
从黔东南雷山县城向西北方向盘山而上,不久便能望见一座古朴的苗乡寨门。顺着嵌满诗词佳作的小巷往上走,便到了猫猫河村。这个苗语意为“老虎栖息地”的古老村寨,如今因文学变得热气腾腾。
2017年,我参加猫猫河村举办的首届苗绣节活动,意外发现村委会在搞诗歌比赛。这事把我这个文学青年的劲儿勾起来了。从小在苗寨长大,见过斗牛赛马的热闹,还没见过山里人写诗。我和村干部们商量:“要办就办个像样的。”
没有宣传,我就用自己的公众号发布征文信息,又求助文学圈内网站转载,千方百计扩大征文范围;没有经费,我们就跑遍县城拉赞助,一点一滴攒够了征文奖金……没想到,一传十,十传百,不少文学爱好者得知了猫猫河文学节,开始踊跃创作投稿。
一晃眼,猫猫河文学节已经成功举办了6届,先后征集到3800余篇(首)诗歌、诗词、散文、报告文学等作品,共计150余万字。
“贵州山沟沟里出了个‘文学窝’。”随着文学节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不仅有诸多诗人、作家来采风,还有不少游客慕名而来。村民们返乡创业,搞起了民宿、餐饮和研学活动,把生意经营得有声有色。漫步村中,古朴的吊脚木楼、盆栽的鲜花、干净整洁的农家小院,皆是丰饶的诗境。
“现在,村民们不但懂诗,还会自己搞创作了。”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余晓成总会自豪地向来访的客人们讲述村里的变化——围坐在村后成荫古松树下,上至耄耋老人,下至00后苗家姑娘,更多村民主动拿起纸笔,闲谈稼穑,诗叙农事;村活动室里,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和村民们一起举行诗歌座谈会,吟赏烟霞,共话桑麻。
现在,大家的劲头可足嘞。正如猫猫河村村民余不悔在诗中所写:“势如村头迎客松,迎着朝阳披霞光。深扎力长展雄姿,誓争苗岭第一松。”
项目团队:光明日报记者 刘梦、张文攀、闫磊、禹爱华、龙军、雷爱侠、吴春燕、陈冠合、吕慎 光明日报通讯员 曹灿
《光明日报》(2025年04月14日 0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