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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者有心】
作者:车振华(山东社会科学院文化研究所副所长、副研究员)
在我们的文化传统中,“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由此观之,歌曲的功能是抒情——或喜或悲,或怒或嗔,皆可入乐。
为了抒情,很多创作者直接把“爱”“情”等字眼儿填入歌词——这已经成为当下歌曲创作尤其流行歌曲创作的惯用手法。可是,真正能感动人的作品又有多少?
音乐是流动的语言,而故事则是灵魂的容器。很多歌曲无法打动人心,原因是歌词中空有表达情感的词语,却无法讲述出感动人的故事。
其实,我们的歌曲一直有讲故事的传统。《诗经》的十五国风都是采自各地的民歌,其中有很多讲故事的篇章,为我们保留了两千多年前社会历史和日常生活的鲜活样貌。比如《卫风·氓》以女子的口吻,讲述其与丈夫从相识到结婚再到被抛弃的过程,也为我们描写了一场古代婚姻悲剧。而《齐风·鸡鸣》全篇以男女对话的形式展开,妻子以“鸡既鸣矣”提醒丈夫早起上朝,丈夫却贪恋床衾,回以“匪鸡则鸣,苍蝇之声”。这首诗歌通过妻子的反复催促和丈夫的懒散应对,生动展现了夫妻之间的互动,反映了古代贵族家庭的生活细节和夫妻之间的情感交流。《诗经》中的那些民歌,旋律早已遗失,但其中的故事流传至今,让我们得以了解两千多年前历史和社会生活。从某种意义上讲,《诗经》中的那些民歌的生命力正源于其故事性。
从歌曲创作角度看,通过构建一个与主题相关的故事背景,并在此基础上展开叙事,可以为歌曲的表情达意提供坚实支撑。同时,通过讲述不同的故事,歌曲能够展现出不同的艺术风格,带给听众不同的艺术享受。从听众角度看,故事能够增强歌曲的感染力,引发听众的情感共鸣。故事是情感的依托,有故事的歌曲是充实和丰满的,比起空洞的抒情和板起面孔的说教,更能打动人心。比如,歌曲《父亲写的散文诗》以女儿的口吻,从父亲日记里记录自己童年场景的两段文字谈起,讲述了父亲对自己深沉的爱和生活中遭遇的种种无奈。歌曲将父亲日记里的文字称作“他的生命留下来的散文诗”,“那上面的故事,就是一辈子”。这段充满烟火气的日常故事,成为父女情深的生动注解,所以很多人听了深受感动。
当前讲故事的歌曲并不少,但能讲好故事的却不多。抄袭模仿、机械化生产的问题大量存在。一些歌曲看似信息量很大,但因为缺乏真切的生活感受和精雕细琢的耐心,造成歌曲意象混乱,讲述的故事生涩干瘪,流露的情感不痛不痒,无法让听众产生情感共鸣,自然也就无法留得下、传得开。
在歌曲创作中,如何讲故事?“优秀作品并不拘于一格、不形于一态、不定于一尊”,歌曲中的故事,既可以有原型出处,也可以是作者艺术化的虚构。无论哪一种,故事都应当贴近大众的生活和心理,道常人想道却未能道,而不能闭门造车、自娱自乐。具体而言,在故事结构上,既可以包含时间、地点、人物等完整要素,描述故事发生、经过、结果的全过程,如《歌唱二小放牛郎》;也可以只截取几个片段和场景进行集中渲染,在故事中渗透浓浓的情感,例如《青花瓷》《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故事讲得好不好,关键看歌曲能否借事抒情、借事喻理,能否触动人心、引发共鸣,能否从故事出发,最终实现情感的震颤和思想的升华。
歌曲的故事性主要是通过歌词体现的。歌曲叙事框架的构建、故事情节的描绘以及人物形象的刻画都有赖于歌词。要写出有故事性的歌词,创作者得有丰厚的知识储备、饱满的生活阅历,并经过长期的专业训练。在具体创作中,创作者可以学习传统民歌常用的比兴、排比等修辞技巧,也可以借鉴叙事文学常用的隐喻、象征等手法,以含蓄婉约的方式借助故事传情达理。
如今,在算法推荐主导的音乐消费时代,歌曲的叙事能力正成为对抗碎片化、重建情感连接的关键。音乐不再仅是旋律的组合,而成为缝合个体记忆与集体认同、传统基因与现代语境的“叙事织体”。如何跨越时空讲好一个故事?这是当代音乐人应该回答也必须回答的重大命题。
《光明日报》(2025年06月04日 1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