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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盛夏
从窗子南望,可以看到著名的徂徕山。当长庚星还在夜空中流连,第一抹红云已悄悄地诞生在徂徕山,如轻纱般飘荡。渐渐地,红云覆盖了整座山,一轮红日从火光中跃起,放射出万丈金光——比30公里外的泰山更早一步。这情景,让人想起李白的诗句:“日出东方隈,似从地底来。历天又入海,六龙所舍安在哉。”正是在徂徕山,李白隐居了六年。
一个春日,我终于走进了徂徕山。
满眼是深红色的花苞,朋友说这是杏花。原来,杏花花苞为深红,初绽为粉红,绽放后则成了雪的颜色。可以想见,当年的李白,满眼都是杏花,他在花香中一步一步登上徂徕山。同游的还有孔巢父、韩准、裴政、张叔明、陶沔……几个人说说笑笑,看着无边春色,时有流水声在耳边喧哗,引着他们一步一步走向竹溪——李白的隐居之地。
山上植被丰厚,有许多老松。《诗经·鲁颂》里,就有关于徂徕之松的记载。石介在徂徕山筑书院讲学,“阶下松杉缠古藤”,这松树日日陪伴他传道授业。陆游的诗句“徂徕松尽玉池墨”,更是将松树风骨写尽。风吹过,松树发出阵阵啸声,让人想到久远的时光。
不觉来到一大片山岩上,视线陡然开阔起来。下望良田碧绿,一道亮亮的水流绕着良田游走。这就是大汶河。大汶河发源于旋崮山北麓沂源县境内,一路西流。它悠悠环绕着徂徕山,之后注入东平湖。不远处可见一峰突兀,名“独秀峰”。
更美的风景在前方,一路流连,一路惊叹。不觉来到了竹溪。当年,李白和好友在此吟诗作赋,赏花弄月,日子过得好不快哉!他曾从徂徕山归兖州探家,几位好友去看他,他写诗相赠,说“昨宵梦里还,云弄竹溪月”。终是不舍,又回到这竹溪。
李白的居住之地,必定与众不同。周围层峦叠嶂,溪水缓缓西流,山石上的花纹好似片片竹叶。东南方是三岭崮,北面可以看到独秀峰——李白喜爱这座山峰,曾手书“独秀峰”三个大字。如果攀到独秀峰后面,夕阳西下时,可以看到万道红光照亮整座山峰。这道独特的景观想必让李白受到了极大的震撼,由此写下“天长落日远”“日落沙明天倒开”等诗句。他的胸怀,也如一幅宏阔的徂徕日落图。
这位有着“济苍生”“安黎元”之远大理想的诗人,辞别一干好友去了长安,做了翰林待诏,然而后来又被大唐皇帝赐金放还。失意之时,不知诗仙是否想起了徂徕山。春夏秋冬四季不同的景色,留存在他记忆深处;亲密无间把酒言欢的友情,定然抚慰着他的心。宦途失意,或许让他更懂得了自然之美妙,正如三百年后苏东坡所吟:“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下山时,杏花似乎绽开了一点。深红的花苞,探出星星点点柔情的粉红,飘逸出清淡的香气。
回头望一眼徂徕山,轻悠的云缭绕着。我知道,日落或黎明时分,它们又会变成沸腾的火,烧灼整个天空。
《光明日报》(2025年06月13日 1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