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右上角微信好友

朋友圈

点击浏览器下方“”分享微信好友Safari浏览器请点击“”按钮

文化人 天下事
正在阅读: 从秦与西羌关系看秦使团西至扎陵湖的可能性
首页> 光明日报 > 正文

从秦与西羌关系看秦使团西至扎陵湖的可能性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2025-08-08 04:10

调查问题加载中,请稍候。
若长时间无响应,请刷新本页面

  【学术争鸣】

  作者:米小强(敦煌研究院丝绸之路与敦煌研究中心馆员)

  青海扎陵湖皇帝遣使“采药昆仑”石刻持续引发学界争论,其中,质疑其为伪刻的观点之一,是石刻所处的位置远离秦地,认为当时并不具备通行至此的条件。我拟以秦和西羌的关系为切入点,来说明秦始皇时期秦人使团西至扎陵湖一带是具备通行条件的,继以“临洮见大人”来谈谈秦始皇遣使西行采药的动机。

  皇帝遣使“采药昆仑”石刻发现于今扎陵湖北岸,这一地区属古西羌之地。西羌与秦国的关系可追溯至爰剑时代。据《后汉书·西羌传》,西羌先豪爰剑,在秦厉公时为秦奴隶。后爰剑逃归,被秦人追赶时躲入山洞,秦人以火烧之,传言有景象如虎,为其蔽火,故爰剑得不死。河湟羌以为神祐,遂推以为首领。秦献公立后,欲效仿秦穆公霸西戎的壮举,故兵临渭首,灭狄[~符号~]戎,河湟羌受到了波及。当时羌以爰剑曾孙忍为豪,忍季父卬不堪忍受秦兵之威,“将其种人附落而南,出赐支河曲西数千里”,忍和其弟舞的部落则留湟中。至秦孝公时,秦“雄强,威服羌戎”。秦对于辖内有蛮夷的地区,除了置道外,还行“臣邦”制,即保留其部落和君长制;域外归顺者,则曰外臣邦(刘瑞《秦、西汉的“内臣”与“外臣”》)。秦孝公“威服羌戎”,说明河湟羌当以外臣邦的形式服从于秦。

从秦与西羌关系看秦使团西至扎陵湖的可能性

扎陵湖、鄂陵湖附近地理形势卫星影像图

  秦王嬴政立后,其务在东并六国,所以兵不西行。至秦并天下后,关于秦与西羌的关系可由司马迁所云秦地西至羌中窥得。

  《史记·秦始皇本纪》述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并天下后的疆域:“地东至海暨朝鲜,西至临洮、羌中,南至北向户,北据河为塞,并阴山至辽东。”由此可知,秦西地不仅包括临洮县(今甘肃岷县),临洮之西的羌中亦属于秦。然而,《汉书·西域传》却云秦始皇使蒙恬筑长城,界中国,“西不过临洮”。从《史记》云秦地“东至海暨朝鲜”来看,朝鲜亦属秦朝。要理解司马迁为何将羌中曰为秦地,朝鲜被归为秦地的原因即为答案。

  《史记·朝鲜列传》云:“自始全燕时尝略属真番、朝鲜,为置吏,筑鄣塞。”可知朝鲜曾内属于燕。值得注意的是,《史记·苏秦列传》载苏秦上言燕文侯,云燕“东有朝鲜、辽东”,可知朝鲜属燕地。苏秦将朝鲜曰为燕地,显然是因为朝鲜为燕之属国。秦灭燕后,朝鲜“属辽东外徼”。这是朝鲜与秦朝关系的记述,但因其意有多种说法,在此不论。而据《史记·律书》载汉孝文帝时将军陈武之言“朝鲜自全秦时内属为臣子”,又据《魏略》,秦并天下后,朝鲜王否“畏秦袭之,略服属秦”,知朝鲜臣属于秦。司马迁曰秦地东至朝鲜,原因即朝鲜为秦朝属国。羌中在临洮以西,司马迁云秦地西至羌中,原因也应该是西羌臣属于秦。

  秦并天下后,秦王政虽弃天子号,称皇帝,又去分封而行郡县制,但仍然秉持先前的天下观,对四夷负有“周定”之责(尚宇昌《“故塞”“故徼”的由来与秦并天下》)。《盐铁论·诛秦篇》云秦王政并天下后“立帝号,朝四夷”。西羌臣属于秦朝,既是秦始皇对先辈伟业的继承,也是其周定四夷的具体体现。

  关于秦朝与西羌的关系,另有《盐铁论·诛秦篇》中一言值得关注,文曰:“秦既并天下,东绝沛水,并灭朝鲜,南取陆梁,北却胡狄,西略氐羌。”可见,秦有天下后曾攻略西羌。然而,因文言“灭朝鲜”并不合朝鲜臣属于秦朝的史实,故此载需审慎辨之。

  《盐铁论》是汉昭帝时期文学、贤良和御史大夫就时政辩论的记录,言出有据。比如文中所述秦“南取陆梁,北却胡狄”便载于《史记·秦始皇本纪》:“三十三年,发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略取陆梁地,为桂林、象郡、南海,以适遣戍。西北斥逐匈奴。”“灭朝鲜”虽误,但言者所指当为秦臣朝鲜。因此,文云秦并天下后“西略氐羌”也当是事实。

  《史记·秦始皇本纪》云秦二世立后,“外抚四夷,如始皇计”。秦始皇三十二年(公元前215年),因卢生奏录图书,曰“亡秦者胡也”,故始皇北击匈奴、南取陆梁,此即始皇“外抚四夷”之计。始皇既镇抚四夷,则西羌无疑也是目标之一。秦始皇三十三年北却匈奴后,令蒙恬筑长城,“起临洮,至辽东”。临洮地接氐、羌,故“西略氐羌”当发生于此时。

  西羌自秦孝公时期既已臣服于秦,至秦并天下后,这种关系得以维持。而秦始皇三十三年后用兵西羌,臣服的程度无疑会大大加深。西羌既臣属于秦,则秦采药团队使羌中时,西羌得秦始皇指令而提供帮助也是非常有可能的事。

从秦与西羌关系看秦使团西至扎陵湖的可能性

三江源国家公园黄河源区  李运恒摄/光明图片

  洮河以西、河西走廊以南皆属羌地。“昆仑石刻”位于青海扎陵湖北岸,秦代从湟中西行至此虽很艰难,但并非无路可通。秦献公兵威于西羌时,卬种的一支远徙赐支河曲西数千里,赐支河曲即黄河上游(张广大《析(赐)支河曲之地望考略》)。其西数千里,即已进入西藏高原。他们迁徙的路线应该就是溯黄河而上,很可能经过扎陵湖一带。

  河湟羌原“以射猎为事”,自爰剑担任首领后,始有“田畜”。这是爰剑为秦人奴隶时所习之能。车早已成为秦人较为普遍的交通工具,爰剑是否将车引入羌地不得而知,但西羌之车却有明载。据刘钊《再论昆仑石刻》,《汉书·赵充国传》载西汉宣帝时赵充国伐先零羌,所目先零羌聚众有“车重”。重即辎重,即先零羌以车载军需物资。先零羌兵败,赵充国所获除了马、牛、羊外,还有车辆。关于车的数量,《汉书·赵充国传》曰四千余辆,《汉纪》曰四十余辆。无论何者为是,都说明汉宣帝时车已普遍存在于西羌中。河湟羌自爰剑开始与秦国互动频繁,后又臣属于秦。车很可能在爰剑之后就传入羌地。卬种远徙赐支河曲西数千里,也可能以车载辎重。因此,秦始皇时期,在羌人相助下,秦使团车至扎陵湖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秦临洮县,是秦朝实控疆域的最西之地。临洮西接羌中。羌地有羌中道,学者指出其路线为:从今甘、青交界之湟水西溯,穿行于古羌人聚居地,或北出今祁连山、抵张掖与河西大道交接;或复西进,出柴达木西缘,至新疆若羌、且末直接通连西域南道(初师宾《丝路羌中道开辟小议》)。临洮县不仅是秦人经略西羌的前沿阵地,也可以说是秦帝国的西大门。

  秦始皇二十六年,在临洮县发生了一件怪事。《汉书·五行志》云:“史记秦始皇帝二十六年,有大人长五丈,足履六尺,皆夷狄服,凡十二人,见于临洮……是岁,始皇初并六国,反喜以为瑞,销天下兵器,作金人十二以象之。”秦始皇收天下兵器铸金人最早载于司马迁《史记》,但其文并未载临洮见大人。金人有铭,《三辅黄图》曰:“皇帝二十六年,初兼天下,改诸侯为郡县,一法律,同度量。大人来见临洮,其长五丈,足迹六尺。”又据晋张莹《后汉南记》,汉安帝见铜人后问张陵,张陵对以秦始皇临洮见大人而铸铜人之事,安帝问何以知之,张陵曰:“臣见传载,亦其人胸上有铭。”可见,秦始皇确因临洮见大人而铸金人。

  临洮所见大人多被称为长狄。然长狄是入侵华夏而被击杀的对象。《春秋公羊传》载,长狄兄弟三人分别入侵齐、鲁、晋,入齐、鲁者皆被杀之,入晋者不知所终。临洮所见大人若为长狄,秦始皇应不会喜以为瑞。临洮大人被班固置于《汉书·五行志》长狄条目,其被视为长狄,当与大人着夷狄之服、汉代五行学说的流行有关。先秦、秦汉时期,仙人亦有被称为大人者。周之先后稷母为姜嫄。史书皆云姜嫄履大人迹而生后稷,此大人即为神,如董仲舒《春秋繁露》将此大人云为“天”,郑玄笺《毛诗》则曰为“大神”。汉武帝好仙,东巡海上时曾令人求蓬莱神人,公孙卿云其在东莱“夜见大人,长数丈,就之则不见,见其迹甚大,类禽兽云”。因此,临洮大人很可能被秦始皇视作仙人。秦始皇好成仙,或许只有仙人才能够让他喜以为瑞,并铸金人象之。

  大人既为仙人,其着夷狄之服,又见于临洮,可知来自临洮以西的羌中。昆仑为仙山,众神居此,有不死药。古代昆仑山核心区域在甘青高原及毗邻西域(易华《秦代赴昆仑采药的可行性分析》),亦即秦土之西的羌中。临洮所见大人可能与昆仑仙人产生联想。秦始皇遣采药团西使羌中,临洮大人也可能是促使他做出这一决策的因素之一。

  (稿件统筹:光明日报记者 陈雪、郭超)

  《光明日报》(2025年08月08日 08版)

[ 责编:邢彬 ]
阅读剩余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