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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数字技术“腐蚀”了大脑,还是我们用过度了?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2025-09-20 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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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健·前沿】

  作者:李 蕾,系深圳理工大学生命健康学院特聘教授

  编者按

  数字时代,大数据推动社交媒体个性化推送大量碎片化、“短平快”信息——虽然这契合了快节奏生活下人们对认知放松的潜在需求,但“填鸭式”的信息灌送却存在着认知和心理健康的潜在风险。对此,我们应该如何看待、怎样防范?

  你是否有过这样的体验:明明打算只刷十分钟手机,结果一抬头发现两小时已经过去了;而且,刷完之后不仅没有感到放松,反而头晕眼花、注意力难以集中,甚至有点莫名的空虚和焦虑。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你的这些昏沉感受,其实是撞上了“脑腐”(Brain Rot)这波属于毫无准备的“认知遭遇战”。

  明明已经精疲力竭,但又像被黏住一样,根本放不下手机——这就是典型的“脑腐”表现。阅读社交媒体时,永远划不到头的线上内容更助长了这种停滞,久而久之,受众的思维便停留在浅层的接收和理解上。

  “脑腐”并非新词

  《牛津英语词典》(牛津大学出版社旗下)每年年末都会选出一个词汇或短语,旨在展现当年的社会风气、大众情绪及潮流趋势。2024年12月,“脑腐”被评为牛津年度词汇,它被定义为:“因过度消费琐碎或缺乏挑战性的在线材料,所引起的一个人心理或智力状态的假定恶化”。该词尤其用于描述当前我们快速增长的日均上网时间,特别是大量消费短视频、社交帖文、游戏等“快内容”后所呈现的状态。

  常见的“脑腐”症状包括:难以专注阅读长文或观看完整视频,离开手机会焦虑,记忆力和计划能力下降,精神疲惫且思维模糊。换句话说,很多人认为,看太多短视频、不停刷社交媒体、沉迷游戏,真的会“腐蚀”我们的大脑。

  “脑腐”一词其实并非全新。早在1854年,美国作家梭罗就在《瓦尔登湖》中用它形容人们批判性思维和专注力的消退。不过在数字时代,这个词被赋予了新的内涵。从在网络上诞生,到成为牛津年度词汇,它显然引发了大众的广泛共鸣——人们在自我调侃的同时,也凸显出内心共同的担忧:“脑腐”真的存在吗?我们的专注力、记忆力、智商,是否真的在被屏幕一点点“吞噬”“腐坏”?

  笔者对这个被新时代赋予新含义的热门词语展开了学术调研,发现作为一个网络新词与社会新现象,相关研究数量并不多。若将“脑腐”界定为数字时代的认知衰退现象,如过度使用社交媒体导致的注意力分散、精神疲劳、认知功能下降来探讨,谷歌学术网站上相关的学术论文或文章约有42条,知网数据库中的搜索结果约16条,且研究集中在近两年,这显然是受到2024年“脑腐”成为流行文化热词的推动。

  仔细梳理发现,其学科分布高度集中于社会科学领域(社会学、教育学、心理学等),中文资料则主要发表于新闻、传媒类期刊及载体,神经科学等领域的参与度较低。从研究方法来看,多为文献综述(占比40%)、问卷量表开发(占比25%)和质性访谈(占比20%),纵向追踪或实验干预类研究较少(仅占15%)。

  可见,目前关于“脑腐”的研究仍处于新兴且浅层的阶段,“脑腐”也主要被视为数字生活方式问题,而非生物医学现象。此外,专家和科学家对此意见分歧:一部分人警告“脑腐”可能带来认知衰退与情感麻木,另一部分人则认为这完全是一种“道德恐慌”,缺乏科学依据。

  “脑腐”因何而生

  不少专家和科学家的学术观点认为,“脑腐”产生的主要原因是过度接触低质量数字内容,具体影响因素包括:屏幕使用时间过长、成瘾行为及信息超载,并由此产生一系列负面作用。

  多项研究发现,长期过度使用网络与大脑结构的可观测变化相关,尤其体现在负责记忆、注意力和情绪调节的脑区,如前额叶皮层和海马体。而各类短视频平台的底层设计逻辑就是“持续吸引用户”,即每一次推送、每一条通知都在争夺注意力,而点赞、评论、新消息等互动还可能引发多巴胺短暂释放——多巴胺是一种与愉悦感和奖励机制相关的神经递质。

  长此以往,人们就会对这种“即时满足”产生依赖,并不断寻求更强的刺激,进而形成强迫性使用模式。作为这种商业推动、底层逻辑设计与算法作用的直接受众,我们的认知会受到明显影响,包括注意广度缩短、工作记忆受损,或因多任务处理导致认知超载。具体表现为:难以持续专注于单一事务;信息更新过快且杂乱,来不及深度处理,难以形成长期记忆;同时回复消息、观看视频、刷新帖子,会让大脑不堪重负、效率降低。

  更进一步说,“末日刷屏”(指无法自控地刷取负面新闻或灾难类内容,越看越焦虑却停不下来)不仅会消耗认知资源,还可能引发焦虑、抑郁甚至创伤应激反应;同时,社交媒体上经过精心筛选的朋友圈、刻意装饰的“完美生活”,也容易导致人们自我评价降低、对现实认知扭曲;更不用说部分平台上的有害内容,如身体羞辱、极端观点、虚假信息等,正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大众,尤其是年轻人的心理状态与价值观。

  不过,对于“脑腐”的危害,也存在另一种不同观点。

  牛津大学人类行为学及技术专家安德鲁·普日比尔斯基教授认为,“脑腐会降低专注力、记忆力,进而引发认知衰退与情感麻木”这一说法,缺乏扎实严谨的数据支撑。普日比尔斯基指出,许多声称“科技有害”的研究存在明显缺陷,即样本量偏小、未设置对照组、仅能证明“相关性”而非“因果性”。事实上,回顾历史便会发现,新技术的出现总会改变人类的生活模式,并引发相关的担忧与讨论。比如,过去人们曾担忧“电视会腐蚀青少年”“报纸会让人失去深度思考能力”。甚至早在两千多年前,柏拉图就曾批评书写文字的发明会“让人变笨,因为不再努力记忆”。

  换句话说,人类对新技术的恐惧从未停止,但多数时候,我们最终都能适应它们。实际上,数字技术也确实为我们带来了诸多便利,包括更易获取信息、学习新知识,与远方亲友保持联系,找到志同道合的社群,还能借助工具辅助记忆、计算与创作。有研究甚至发现,适当使用部分应用程序和游戏,有助于改善记忆力、多任务处理能力及流体智力。

  综合正反两方观点,我们可得出以下初步结论:

  ——“脑腐”并非医学诊断术语,而是对一种现象的描述与文化隐喻,它捕捉到大众共同的心理体验,不应直接等同于“脑损伤”或“智商下降”。

  ——问题的核心不在于科技本身,而在于使用科技的方式——是人类主动使用科技,还是被科技控制?二者存在本质区别。

  你的大脑你做主

  “脑腐”现象确实值得重视,尤其是无意识、无目的地滑动屏幕,令大脑处于“离线”状态,这些机械习惯已对部分人群造成显著负面影响。

  数字时代,我们应积极适应科技发展带来的变化与挑战,培养健康的数字习惯,并采取相应举措——

  有意识地管理屏幕使用时间,如设置每日使用限额,定时休息,睡前一小时避免使用电子屏幕;

  主动筛选内容质量,取关易引发焦虑、自卑或愤怒情绪的账号,多关注教育、创意、励志类内容,培养批判性阅读能力;

  重新拥抱“长内容”,尝试阅读一本纸质书、听完一整期播客、观看一部完整的电影或纪录片,训练自己回归“深度专注”的状态;

  将更多时间投入线下生活,发展线下兴趣爱好,多与朋友面对面交流,走进自然、感受现实世界;

  善用科技辅助自我管理,例如使用专注类App限制干扰、开启“勿扰模式”,借助语音备忘录、笔记软件等工具“外包记忆”,将大脑精力解放出来用于更具创造性的任务;

  …………

  “脑腐”之所以能引发人们的广泛共鸣,关键在于它精准描述了一种时代性的“不适”:我们在数字浪潮中挣扎,既享受着科技带来的便利,又恐惧被其掌控。当前,我们需要更多跨学科研究,整合心理学、神经科学、教育学、社会学等多领域视角,提供更明确的研究证据与解决方案,提升研究的深度与实用性,推动“脑腐”从流行热词转变为可落地的公共健康议题。

  当然,大众也应主动关注这一现象、适应这一变化,提升数字素养与自我觉察能力,形成数字时代的新认知与新习惯,并更积极地构建自身与科技的关系——“管理技术,别让技术控制你”,这或许才是数字时代真正的生存智慧。

  《光明日报》(2025年09月20日 07版)

[ 责编:茹行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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