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单中惠（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系教授）

　　被人们誉为“幼儿园之父”的德国教育家弗里德里希·威廉·奥古斯特·福禄培尔，从“让我们与儿童一起生活吧”的观念出发，创办了世界上第一所幼儿园，并构建了完整的幼儿园教育理论体系，把自己毕生的精力都献给了幼儿园教育事业。通过十九世纪幼儿园运动的发展，幼儿园作为一种主要的幼儿教育机构，一直沿用至今。与此同时，福禄培尔的幼儿园教育思想也产生了广泛影响。

福禄培尔 卢重光绘

　　“让我们与儿童一起生活吧！”

　　“让我们与儿童一起生活吧！”这是福禄培尔在他的幼儿园教育实践中提出的一句格言，对世界各国的幼儿教育者产生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福禄培尔去世之后，人们在他的墓碑上雕刻了这句话。

　　福禄培尔强调教育者对儿童生活的了解和对儿童的关爱，他把幼儿园看作是“儿童的花园”，把幼儿和教育者的关系看作是“花草树木”和“园丁”的关系，并希望“花草树木”在“园丁”的精心照料下能在“儿童的花园”里生长得更好。因此，幼儿园就是教育者与儿童一起生活的理想场所。

　　福禄培尔构建了包括恩物、游戏、作业、语言、唱歌、绘画、计数以及读写在内的幼儿园教育体系，以满足儿童发展和教育的需要。恩物、游戏和作业理论不仅充分反映了福禄培尔的首创精神，而且体现了儿童自我活动和各种能力发展的教育原则。

　　福禄培尔强调幼儿园就像家庭一样，因为一直与儿童生活在一起的母亲是家庭教育中最主要的人物，所以幼儿园教师和保育员应该由真心热爱儿童的妇女来担任。

　　在福禄培尔的教育人生中，他始终喜欢与儿童生活在一起。他在1847年8月2日给友人的信中这样写道：“我每次在儿童中间都会受到他们的欢迎，确实其他任何职业都不能给予这样持久的欢乐。因此，我尽量在自然的教育条件下与儿童交往。”福禄培尔的一言一行充分践行着这种精神。

　　在福禄培尔生前，幼儿园事业已得到了相当的发展，福禄培尔的教育人生所体现的教育家奉献精神，赢得了世人的称颂。美国幼儿教育家皮博迪这样指出：“虽然福禄培尔出生在德国，但他的精神无疑是全世界的。”

福禄培尔的著作《人的教育》 资料图片

　　在勃兰根堡诞生的第一所幼儿园

　　在福禄培尔的教育生涯中，他对儿童乃至人类的最大贡献就是创办了世界上第一所幼儿园。我国近现代幼儿教育家张雪门在他的《幼稚园研究集》一书中指出：“福禄培尔为幼稚园创始者。”福禄培尔创办的第一所幼儿园，已作为一个光辉的篇章载入世界幼儿教育发展历史。福禄培尔这样说：“幼儿园将是所有被称为‘儿童’的人的发展的教育场所。”在1861年的《幼儿园教育学》中，他还明确地写道：“只要我们不回避为幼小的、深层的和统一的生命奠定基础所需要的劳动，生命之树就一定会为我们绽放鲜艳的花朵。纤细的枝条将缠绕成花环，浓密的叶子将为我们遮阳，繁茂的树枝将为我们奉献硕果。”

　　福禄培尔从法兰克福模范学校起，就开始了他的教育生涯。在该校任教几天后，以前从未想过做教师的福禄培尔就感到，教学工作让自己非常愉悦，他仿佛是为当教师而生的。后来，福禄培尔从小学教育转向幼儿教育。在瑞士布格多夫孤儿院工作期间，他已初步形成了建立幼儿教育机构的想法。

　　1837年，福禄培尔在鲁道尔施塔特和施瓦茨巴格之间的一个小镇勃兰根堡开办了一个幼儿教育机构，名为“发展幼儿本能和自我活动的机构”，招收三至六岁的儿童。居住在勃兰根堡以及附近地区的年轻母亲纷纷把自己的孩子送来。当时，这个幼儿教育机构只有一个房间，摆着小桌子和小椅子，从窗口就能看到外面的花园，天气好的时候儿童能在那里做游戏。福禄培尔高兴地把这个幼儿教育机构称为“我的最幼小的果实”。

　　尽管这个幼儿教育机构受到了人们的欢迎，但名称并不理想，这一直使福禄培尔感到苦闷。直到1839年夏天，从小热爱大自然的他从对花草树木的自然乐趣中有所领悟，才想到用“幼儿园”一词来命名自己开办的幼儿教育机构。对此时的情景，福禄培尔的忠实追随者巴罗普作了这样的描述：“福禄培尔一直为他的新的教育机构缺乏一个合适的名称而感到烦恼。有一天，米登多夫、我和福禄培尔一起步行去勃兰根堡。在越过泰格山口时，福禄培尔不停地重复说：‘但愿我能为我的最幼小果实想出一个合适的名称。’勃兰根堡就在前面，他忧郁地向那里走去。突然，他停了下来，眼中闪现出一种惊讶的、明亮的和灿烂的目光。然后，他对着高山大声呼喊：‘啊！我想出来了！幼儿园——将是这个新的教育机构的名称！”

　　但是，福禄培尔并没有马上把“幼儿园”这个名称向世人公布。直到1840年6月28日，他才在勃兰根堡的市政厅古城堡纪念庆典仪式上，正式把自己创办的幼儿教育机构命名为“幼儿园”。这标志着世界上第一所幼儿园的诞生。

　　福禄培尔之所以用幼儿园来命名幼儿教育机构，是因为他把幼儿的教育活动场所比做花园，把幼儿比做花草树木，把幼儿教师比做园丁，把幼儿的发展比做培植花草树木的过程。正如在一个花园中有一个有技能和有智慧的园丁照料，根据自然法则而栽培的幼苗正在生长一样，幼儿园里的儿童也根据自然的法则而得到更好的培育。

　　幼儿园中的教育实践

　　自我活动和创造精神无疑是福禄培尔幼儿园教育体系的基本因素。美国学者唐斯认为：“自我活动是福禄培尔方法的第一原则。”在这个意义上，恩物、游戏和作业是福禄培尔幼儿园教育体系中最重要的三个方面。

　　福禄培尔很早就开始设计一系列准备提供给儿童的玩具，称之为“恩物”。从1835年开始，福禄培尔共花费了15年时间去构想、发展和完善他的恩物。从统一体的原理到球体的法则，这套恩物的基本形状是球体、立方体和圆柱体。他认为，在幼儿期，儿童活动的自发性和自主性更为突出。因此，幼儿园教育必须通过儿童的“自我活动”来促使其身心发展。

　　早在瑞士工作期间，福禄培尔已开始对儿童的游戏进行研究，并强调游戏对儿童心智发展的重要性，把游戏作为幼儿教育的一个重要因素。美国教育家杜威曾指出，福禄培尔精心地研究了他那个时代的儿童游戏和母亲们与自己孩子所玩的游戏。考虑到儿童的游戏总是从球开始的，福禄培尔在勃兰根堡的那些年里忙于设计球的游戏，以使儿童和谐地锻炼自己的体力、情感和智力。在《幼儿园教育学》中，福禄培尔把儿童游戏分成“运动性游戏”和“精神性游戏”两大类。

　　福禄培尔认为，童年时期是生命中的游戏岁月，游戏是儿童内心的需要和冲动的外部表现，因此喜爱游戏是儿童的天性。随着幼儿期的到来，儿童进一步运用他们的身体、感官和四肢，并力求寻找内部和外部两者的统一。作为幼儿期儿童生活的一个要素，游戏既是儿童内在的自发表现，又是出于其本身的必要性和需要的向外表现。在福禄培尔看来，全神贯注地沉浸于游戏中，正是幼儿期儿童生活最美好的表现。在某种意义上，幼儿园应当是幼儿游戏的乐园。

　　福禄培尔十分强调作业在幼儿园教育中的重要作用，并使之成为幼儿园的一种主要的教育活动形式。在1828年致德国哲学家克劳斯的信中，他这样写道：“一切观察和知识都从行动开始。真正的教育必须始于作业活动，同样也必须富有启发性和创造性，必须在创造性的过程中达到高潮并得到巩固。”在福禄培尔看来，在两岁至三岁时，儿童就会开始寻找一些材料来进行他的“创造性”活动。其中，第一类是易塑的材料，例如黏土、沙等；第二类是不十分坚固的材料，例如小木块、纸板、树枝、丝线等；第三类是石板、石笔、粉笔、纸、炭笔等。通过这些活动，儿童在具有创造性的表达方式上得到了进步，而且使自己获得了快乐。相比于坚固的材料，易塑的材料能使儿童有更多的想象和创造的空间。

　　除恩物、游戏和作业外，福禄培尔幼儿园教育体系还包括语言、绘画、唱歌、读写以及计数等。

　　“游戏大师”组织的儿童游戏节

　　为了给儿童提供游戏的机会，福禄培尔早就与他的朋友米登多夫商量举办“游戏节”的计划。他设想与附近地区的儿童和教师合作，在一些风景优美的地方举办游戏节。在他看来，这不仅有助于儿童的活动和发展，而且能给民众们带来欢乐。为了使“游戏节”有意义并切合实际，儿童首先必须作好身心方面的准备。儿童们总是把福禄培尔称为“游戏大师”。

　　1850年8月4日，年已六十八岁的福禄培尔又精心组织了一次儿童游戏节，与儿童一起游戏、一起欢乐。应该说，这次游戏节是福禄培尔幼儿园教育方法的一次大检阅。当天下午两点，三百多个兴高采烈的儿童排成四人一行的五路纵队出现在游戏节的场地上，准备欢庆自己的节日。来自不同地区的儿童身着不同颜色的衣服。在进口处还摆着很多花卉，中间还布置着德国作家席勒的一句话：“深刻的含义常常寓于孩子的游戏之中。”在组织者的命令下，所有儿童围成8个不同的圆圈，处在广场的中心。每一个圆圈的儿童由他们的教师带领着。三百多个儿童高声齐唱序曲：“看！我们在这里联合起来。”他们十分兴奋，眼睛闪现出欢乐的神态。看到这种情况，福禄培尔和米登多夫也显露出由衷的高兴。

　　在广场四周的树荫下，站着从四面八方赶来观看的人群，既有儿童的父母和附近的居民，也有来自远方的客人。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微笑，表现出对儿童的关爱之情。这种热烈的场面在当地从未出现过。

　　游戏节正式开始后，所有儿童跟随组织者的口令开始进行游戏。在伴奏的音乐声中，那些由儿童列成的不同圆圈构成了一些花环，每一个花环表示一种花卉。最后，他们集合成一个圆圈，代表着德国的橡树花环，是德国的象征。在鸽舍游戏中，一些儿童扮成鸽子或飞出去，或飞回来，或停在鸽舍旁休息。接着，一些儿童像细枝组成的树篱一样，最年幼的儿童扮成小鸟一边在其间轻轻地滑行，一边唱着“树林中的小鸟”。这类游戏使儿童的思想进入自然界以及一些动物的生活之中。此外，儿童们还用他们的手臂和手指来表演哑剧：先是扮演雪花正在落下，接着积雪覆盖着大地；后来种子发芽，长出玉米苗，最后儿童们都低下他们的头表示结出了玉米棒。

　　目睹这样的游戏节，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深受感动，甚至流下了幸福的眼泪。一名观众说：“这是一个震撼心灵的场面！儿童的游戏是多么的美好！”另一名观众说：“福禄培尔先生懂得如何来训练儿童，那是确定无疑的！”还有的民众说：“能参加这样的儿童节日，太令人高兴了！”尽管组织儿童游戏节辛苦，但福禄培尔从未感到过疲劳，因为游戏使他充满活力。米登多夫曾说：“福禄培尔发现了使人永远年轻的秘密。一个人在儿童中间，就能保持活力而不会衰老。”

　　随着夕阳西下，这次儿童游戏节也结束了。但是，在游戏节结束后，人们还兴致勃勃地议论着游戏节。大家都认识到，儿童游戏节具有一种真正美好的含义。

　　《光明日报》（2025年11月13日 1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