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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藏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2025-12-26 0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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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乔忠延(山西省散文学会名誉会长)

  屋檐下挂起一串又一串辣椒,阳光将它们照得红灿灿的;头顶飞过一队又一队大雁,传来阵阵呼朋唤友的鸣叫……在春种、夏耘、秋收之后,故里的父老乡亲开始演绎一年里最后的乐章——冬藏。

  冬藏自然也要付出辛劳,可是一想到这是为了冬日能够在炕头上享受温暖,干起活来心里越发甜蜜。

  欢声笑语最先从小溪边传来。自入冬,总有婶子大娘在此说说笑笑地洗着芥菜疙瘩。芥菜疙瘩在我的家乡又被唤作“辣疙瘩”。辣疙瘩的叶子好洗,在溪水里来回摆动几下即可。难洗的是根茎,它长得疙疙瘩瘩的,存着不少泥,不费点功夫抠不出来。这就需要个讨巧的工具——婶子大娘人手一块顺手捡来的瓷片,用这个“利器”刮洗,辣疙瘩一个个白净得胜过银锭。

  冬日,辣疙瘩的吃法主要有两种。一是用来腌咸菜。将辣疙瘩劈成两半,或者三瓣,撂进一个小缸,撒上盐,封住口,慢慢腌制,前后需要两三个月,直到盐渗进去。腌透的咸菜随时都能捞出来吃——切成细丝,就面条,就米饭,即使吃的是玉米面窝窝头,也有滋有味。在蔬菜奇缺的年头,咸菜可谓乡村百姓患难与共的伙伴。另一种吃法是做成熏熏菜。把辣疙瘩切成臊子般的小块,添加煮熟的黄豆和芫荽,搅拌均匀,放进罐子里捂严实。过上五六天一掀罐子盖,屋子里瞬间飘散开浓烈的香辣气息,这就是熏熏菜。它的辣比芥末还呛还冲,咬一口热腾腾的馒头,吃一口熏熏菜,浑身通泰得难以言说。

  这只是冬藏的序曲。冬藏的主要对象是整个冬天食用的蔬菜。在我的故乡,储存的方式分两种:坑藏和窖藏。

  坑藏的主要是白菜、茴子白、白萝卜、胡萝卜等。在院子的一角向下挖大约一米深的坑,大小由蔬菜的多少决定。挖好后,把在阳光下晒过三四天的大白菜、茴子白等抱进坑里,一棵紧挨一棵小心翼翼摆放好,继而将成捆的菠菜、芹菜、芫荽倚靠在犄角旮旯。坑沿上支起木棍,木棍上覆盖草席,留个开口,随吃随取。大白菜吃到来年开春都是水灵灵的。

  窖藏的则是红薯、土豆、山药等根茎类作物。乡亲们把这种菜窖叫作“窨子”。窨子像水井——当然要比水井浅不少,多数深三米左右,一般口小底大,便于扩大储藏量。把收获的红薯、土豆和山药,挨着略带潮湿的土壤摆放整齐,一层放不下就往上摞一层,最后封上口。窨子口封上后,哪怕外边寒风凛冽、大雪纷飞,里面依然温暖湿润。窨子就是这般可靠,家家户户、世世代代都将冬日的吃食托付给它。窨子里的红薯、土豆和山药,自入冬,一直吃到崖畔上的牡丹花竞相开放,仍然新鲜得像是从田地里刚挖出来的。

  坑藏和窖藏的区别在于温度。大白菜等蔬菜相较于红薯、土豆和山药,更耐寒,处在温度更低的浅表地层最适合。乡亲们熟知每样蔬菜的性情。蔬菜们都安好,乡亲们也就心安了,夜间躺在温暖的大炕上会美梦不断。

  有意思的是,安居在土坑里、窨子里的食物居然还能变得更好看、更可口。最明显的是白菜,从地里刚拔出来时外面还包裹着几层深绿色的叶子,似乎与“白菜”这名字不相符。储存一个多月再看,绿叶全都变白了,甚至白得发光。刚拔出来的白菜当即炒着吃,炒的时间再长也脱不了一股青涩味。坑藏些时日后,竟“脱胎换骨”,炒熟了脆甜脆甜的,满口清香。

  冬藏历史悠久,包含着先祖的智慧,也体现了土地的厚德。遥想远古时代,我们的祖先离开山地的洞穴,在平地上搭建半地穴式的茅屋以御寒,这正是从大地上汲取温暖。土地为人类奉献了种种物产,还用它温暖的怀抱冬藏粮食、果蔬,不遗余力地给我们带来舌尖上的享受。我不由得想到土地庙里的那副楹联:“土能生万物,地可发千祥。”

  《光明日报》(2025年12月26日 15版)

[ 责编:姜姝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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