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日报记者 付小悦
9月,北京。文化和旅游部一间会议室里,面对满堂记者,85岁的王蒙说起他66年前的开笔——“刚刚过完19岁生日,我购买了几个16开的大笔记本,开始写下一页页潦草的小说草稿。我要歌唱新中国的诞生、新中国的朝气、新中国的第一代年轻人,写下这一代人的初心、初情和试笔。”此刻,不远的大街上,阳光明媚,车水马龙,鲜花已在迎接盛大庆典的到来。
共和国七十年,他是历史的在场者、参与者、书写者。近70年的创作历程,2000万字的丰厚体量,涉及小说、散文、评论、诗歌、翻译、传统文化等等领域,王蒙“本身就是一部共和国的文学史”,而说起初心,还是这永恒的关键词:祖国,人民,时代,生活。
他见证了共和国的青春。1945年,11岁的王蒙遇到后来成为党史专家的李新,少年王蒙感到“醍醐灌顶”——这是他此生遇到的第一个共产党人。1948年,14岁差5天时,王蒙被破例吸收加入中国共产党。从此,这位少年布尔什维克的命运与党、与国家、与人民的命运紧紧相连。新中国的成立为王蒙的人生开启了无限可能性——他成为一名团干部,还曾设想过各种建设新中国的职业选择,包括成为一名建筑师,而最终,“耽于文学,这一下子就成了我的命运”。他写下《青春万岁》,写下《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写下青春的激情,也写下青春的困惑。“所有的日子都来吧,让我编织你们……”《青春万岁》序诗的金色旋律,至今仍激荡在一代代读者心中。
生活与人民,是王蒙创作的不竭源泉。1963年年底,29岁的王蒙远行新疆,一扎根就是16年。他学会了维吾尔语,当过生产大队副大队长,与人民同吃同住同劳动共歌舞。他写下《这边风景》,饱满生动地展现辽阔大地上多民族共同生活的日常图景。这部70万字的巨制,1974年动笔,1978年初稿完成,尘封多年后,2013年修订出版,2015年获茅盾文学奖。茅盾文学奖授奖词说,这是历史真实的年轮和节疤,但穿越岁月而依然常绿的,“是生活,是人,是爱与信任,是细节,是倾吐,是世界,是鲜活的生命”。
新时期文学大潮开启,王蒙文思泉涌,获得1978—1980年连续三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第一、二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他写下《春之声》,改革开放初期,人们广阔、纷繁的生活和明亮的期望集聚在这有限的时空中。这种被称为“东方意识流”的探索也出现在他的《夜的眼》《蝴蝶》《如歌的行板》等作品中。“中国当代文学走向现代写作技巧的开拓者,对中国文学的进程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人们如此评价其贡献。
他当过生产队长,也曾任文化部部长,而他“从来没有认生过文学,认生过生活,认生过平民,认生过书桌前的功夫”。为什么写作?“我们这一代人的使命感”是他常说到的关键词。他写下“季节系列”四部长篇,旨在“把我亲见亲闻亲历的新中国史记录下来”。而新世纪以来,王蒙在研究解读诸子百家方面持续发力,更有着传承发展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自信与自觉。
即使耄耋之年,他仍在热切生活,认真思索,写“疾速发展的社会,一日千里的生活”带给人们的新课题。他说自己“有写不尽的东西”,“对大事小事都感兴趣”。王蒙创作力如此旺盛,文风如此多姿,以至一位读者读到署名“王蒙”的一篇小说后,责问编辑“真敢起笔名”。2019年,王蒙连续发表题材、写法截然不同的四部中短篇小说:《生死恋》《邮事》《地中海幻想曲》《美丽的帽子》,被文学界惊呼“中国当代作家持久写作的不二标杆”,而其中,对时代探幽入微的观察,浓郁的家国情怀,“王蒙式”的语言风格、叙事魅力和文体探索意识一如既往。
这个金秋,王蒙被授予“人民艺术家”国家荣誉称号,而他,还在不懈书写,记录着生活和心绪,记录着中国人民在前进道路上的丰富历程。
《光明日报》( 2019年09月30日 0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