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日报记者 郭超

　　1990年春末的一天，峨眉电影制片厂副厂长、导演王冀邢找到李雪健，想请他在电影中出演焦裕禄。

　　这让李雪健既惊又喜。

　　惊的是——“峨影厂竟然要拍焦裕禄？”

　　那时，距离焦裕禄去世已经过去26年。

　　年轻人还知道焦裕禄吗？20世纪90年代初，社会现实、人的思想，与60年代相比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焦裕禄这位“县委书记的榜样”，对90年代的观众，特别是青年观众，还有吸引力吗？

　　电影《焦裕禄》结尾处采用浪漫主义艺术手法。镜头中焦裕禄带领群众铿锵走来。资料图片

　　喜的是——人们并没有忘记焦裕禄。

　　那时电台正在播放关于焦裕禄的广播剧。有人对李雪健说，焦书记的事迹，“60年代感动人，90年代听了，同样感动人”。身边有不少人知道他要演焦裕禄，也十分支持。

　　从方方面面了解到的情况，让李雪健有了底气。“大伙儿对焦裕禄还是喜欢的，他在大家心里占有一定位置”。

　　其实，李雪健对焦裕禄并不陌生。

　　李雪健老家山东菏泽巨野县，离河南兰考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同样的黄河故道，同样的沙丘、盐碱地。乡亲们逃荒要饭，靠救济粮过日子，都在李雪健的童年记忆中。

　　小时候，李雪健常跟着当公社书记的父亲走乡串户。焦裕禄去世时，十来岁的李雪健从大人口中知道，一位“好伯伯”没了。20世纪60年代全国学焦裕禄，李雪健印象极深。“焦裕禄是我们父辈的典型，他是那么高大、亲切，常让我想起我的父亲”。

　　李雪健认真研读了剧本，还像往常一样，请妻子到图书馆把关于焦裕禄的书全搜罗来。然后他给导演打电话，谈对剧本的感受。没过两天，剧组接他去试戏，然后就去兰考体验生活。

　　焦裕禄的妻子徐俊雅很热情，给他们包饺子吃，对李雪健，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但是徐俊雅并不认可他的形象。刚演完《渴望》的李雪健有点胖，个头儿也不高，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焦裕禄。这给李雪健当头一棒，心里开始打鼓。王冀邢说：“三分形似，七分神似。矮，我能想办法；胖，你给我解决。”导演的几句话让他重拾信心。

　　那时，李雪健最怕看组里人吃饭。为了减肥，他只能喝白菜汤，嗑瓜子。李雪健的努力和日渐消瘦的身体，徐俊雅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说：“别把孩子弄病了。”

　　焦裕禄是县委书记，李雪健没当过书记，怎么找到当书记的感觉？“我没当过书记，但我当过爹，有妻儿老小。我把他工作的县缩小成一个家，他就是一家之长，老人是爹娘，小孩是儿女，同辈人是兄弟姐妹。如果我家里哪个亲人病了，我会是什么感觉？我就想，焦裕禄看到兰考人民面临饥寒、灾荒、疾病时，就是这种感觉”。

　　在当地，李雪健常常感到焦裕禄影响的存在。群众演员常常让李雪健感动不已。为了演好“赶往外地逃荒要饭”的戏，家家户户翻箱倒柜，找出陈年旧衣服，破篮子烂棍子。数九隆冬，寒风透衣，没人喊冷。这就是焦裕禄的感召力。

　　送焦裕禄去医院那场戏，老百姓的筐里自发准备了鸡蛋、烙饼。二十多年弹指一挥间，许多当年送行的群众已经鬓发斑白。前来参演的群众演员，很多没有见过当年的场面。那些经历过的老人就会百般叮嘱，当时是什么情况，带的什么东西，穿的什么衣服，都说得很细，并嘱咐道：“不能当着书记的面流眼泪，让书记难受，等离开了再哭。”

　　戏里戏外，人们都把李雪健当成焦书记。有一场戏，老饲养员肖大爷的腿受伤了，家里有两位老人照料。那场戏拍了通宵，两位老者也跟着熬了一夜。剧组给他们酬劳，但他们对李雪健说：“焦书记，我们是老党员，我们一分钱也不能要。”

　　李雪健十分注意艺术真实与生活真实的区别。“在具体表演时，最重要的是准确。即使不是他的东西，只要准确，不违反真实，借鉴过来也无妨”。

　　还是老饲养员腿受伤那场戏。那是个大雨夜，焦裕禄得知后，急忙赶来。他不是常规的敲门再进，而是直接推门而入，不是轻轻一推，而是重重一推，可以说是破门而入了。由于惯性和雨地湿滑，他脚下差点没站稳。这个动作，把焦裕禄得知老饲养员受伤后焦急的心情、自己忍着病痛冒着大雨赶来等情景完全体现出来了。“这个形体动作，我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他的，但我觉得像他这样的干部，完全可能这样。因为我见过一些基层干部，听说谁家有什么事了，也是火急火燎赶紧去。我觉得这个动作用在焦裕禄身上是准确的，我就用了。”李雪健说。

　　电影中有一场焦裕禄在火车站挽留技术员小魏的戏，是全片让人印象深刻的场面之一。焦裕禄眼含热泪望着小魏的特写镜头，成为这部电影标志性的镜头之一。大家注意的是这个眼神，李雪健更注重前面的铺垫。“每段戏都有一个戏点，但这个戏点是靠不知不觉、潜移默化的铺垫积累出来的，铺垫到了，这个点才能冒火花。比如，小魏要走了，焦裕禄去送行，火车开走了，他一回头，猛然发现小魏又留下了。这一回头就是戏点。在这之前，他在沙丘上跑，在车站四处找，拿出一把沙土……这些戏点前的铺垫过程最较劲，弄好了，戏点才能出来”。

　　这部电影的成功，不仅仅是票房口碑双丰收，对李雪健和当时的文艺工作者来说，这是一部提气的作品。“当时，外国的文艺作品很红火，对我们的冲击很大”。这么一部反映优秀党员的作品应运而生，创造了拷贝数量、放映场次和观众人数三个纪录。怎能不让主创人员感到骄傲？

　　李雪健认为，当年焦裕禄为老百姓解决吃饭问题，如今，我们实现了全面小康，不仅能吃饱饭，而且吃得越来越好了。我们要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仍然需要焦裕禄精神。焦裕禄始终把老百姓装在心里，所以老百姓把他放在心上，他体现的是共产党的宗旨——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焦裕禄精神永不过时。

　　如今，这部电影诞生已经31年。如果再次站在焦裕禄墓前，再次来到焦裕禄亲手栽种的泡桐树下，李雪健最想说的话就是：“焦书记，焦伯伯，咱们全国都实现小康啦！您的精神大家都在学习，今后也一定不会忘记，一定不能忘记。”

　　《光明日报》（ 2021年06月18日 1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