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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匹马为何“自然闯入”我的小说中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2022-06-19 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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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叶尔克西·胡尔曼别克(哈萨克族)(中国作协全国委员会主席团委员、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联副主席)

  平时,我喜欢看有关生态的电视专题,特别是那些充满了人文关怀的专题片。比如,《精彩中国》《人类星球》《狂野非洲》……镜头里有绿油油的稻田、美丽的山村、野性的大地、狂野的海洋、劲风的草原,我为生命的伟大与美丽叹服。如果说,那是镜头的语言,文字同样也能以自己的方式,捕捉、记录身边日常里的生命点滴。它们就在身边,并不遥远。这些日常的点滴一旦以文字的方式呈现,就是文化的、人文的、审美的,是可以传承的。审美是对生态、生命的重新认识和发现的过程,发现我们与自然万物如何在这个蓝色的星球上相依为命,即便有相互博弈的一面,但最终也是为了升华我们的认知——让自己变得更加美丽,更加尊崇道德,更加理性,更好地保护自己,也远离对它们的伤害,最终保持人与自然的和谐。

两匹马为何“自然闯入”我的小说中

夏日草原奔马  新华社记者 彭源摄

  我生活在新疆,幸运地与自然生态环境有着一种天然的相处与亲近。这样讲,并不是说我一来到这个世界上,骨子里就带着对生态的“思考”,而是一生下来就对它有某种依赖和责任。

  记得曾与一名国外的作家交流,他是他们国家的少数族裔作家。他说从我的文字中能听到一种声音。那种声音,就像他童年时,曾听到在密西西比河岸种棉花的黑人曾祖母唱起的古老拾棉小调。那种声音与天空、泥土浑然天成,纯粹又宁静。他问我这声音从何而来?

  他的问题让我很感动,明白了他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他:我来自中国新疆,出生在亚洲大陆的腹地。一个出生在这样地方的孩子,能感知来自四大海洋的季风从耳边吹过,更能感知一股小风吹过脚下一丛骆驼刺发出的风鸣;能听到一只母羊呼唤它的孩子时发出的声音。而母羊发出的声音,竟然会成为一位牧羊人家的女人声带中的摇篮小调,安抚摇床里的幼儿。她的孩子会在她天籁般的声音中酣睡入梦。听了我的回答,那个作家柔软地拍着巴掌说:作家应该寻找和表达的就是这样的声音。

  显然,关于文学关怀什么,我们的感触是一致的。生态写作,无论我们冠以它生态文学之名,还是别的什么,实际上最终关注的是人类共同的价值,生命共同体的价值。无论东方还是西方,也无论是草原还是海洋、森林还是荒漠,无论皮肤与种族存在怎样的不同,我们面对的是同一个世界。人类只有一个星球。生态文学最高的价值就是表达和寻求人与自然的整体利益。

  这几年,我陆续写了长篇小说《歇马台》《白水台》。两部作品都是以新疆牧区生活为背景。牧区特殊的背景,让我的文字自然而然地触及人与生态环境、与牛羊、与马、与狗、与牧草树木的那些日常。我的两部长篇小说里都写了两匹马,作为故事的主要叙事者。有趣的是,在键盘上打字,写作前构思,我并没有要刻意写它们的想法,而是它们自然地进入了我的构思空间,跳进文档的页面,并以主人公的方式成为叙事的主人,承载它们的价值。虽然这是应了“到什么山,唱什么歌”的老话,有什么素材打什么字,但如果有所取舍,删除了它们的存在,我不可想象牧区生活那种特有的广阔和深刻将何以呈现?即便能呈现也一定会有缺失。就像拍摄热带雨林,画面里没有五彩的鸟儿,海洋里没有五彩的鱼儿。作品中的这两匹马,一匹叫白马北极星,一匹叫红,它们虽然是“自然闯入”,却自带光芒,虽然不能像人类一样思想,却似乎有超越人类的精神。它们尊崇自己的尊严,以自己的方式与自然相处、交流,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赖以生存的环境。当气候发生变化、食物短缺时,它们会寻找新的可能,为曾经给了它们滋养的土地以喘息。我曾狭隘地以为,牧人的四季转场是牛羊跟着人走。后来发现,事实上是人跟着牛羊转场。牛羊是转场的主角。因为它们已经掌握了草原和气候的生长规律。而马作为放牧人家生产资料的天花板,似乎最明白环境之道、生存之道。它们明白优生的意义,明白维护族群的尊严,明白食草饮水何以为净。

  来自农村牧区作者的写作中,总有一份关于人与环境的自然表达。他们的诗歌主要表达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他们的小说叙事总是擅长对地理环境的描写,地貌、河流、山体、沙漠、植被草木,总让他们津津乐道、乐此不疲。而且,这种描写总会加大量的定语以限定和形容,让人惊讶这些写作者在信息大爆炸的当下,依然会用这种慢节奏的,或者说从容淡定的方式,用文字来表达他们的发现和感受。或许,生态写作的快乐,可能就应该来自这种淡定。当路边一株默默生长的马齿苋,不被人知,写作者却能看见它向四周努力伸展枝叶;当一只云雀在头顶鸣叫,写作者会用目光努力搜寻哪片云彩更有诗情画意……

  当然,生态写作也面临困境。总的来说,在当下,传统的文学写作受到五花八门的影视作品、云端的海量短视频、博大无边的网络天地严重挤压。另外,现实生活也在发生着变化。我去农牧区体验生活,看到一些一出生就被主人关在牛棚里的小牛犊,不但失去了传说里“不怕虎”的那份懵懂豪气,更缺失了与自然相处的可能。主人颇有成就感地告诉我,这牛犊可以定时“放风”,沐浴日光,而关在牛棚里的牛妈,也能喝到主人亲手做的铁皮大桶里储存的水。小牛犊将在一年之后迅速成长,为主人带来不菲的收益。听着主人的话,看着小牛的境遇,心里难免五味杂陈。主人需要物质收入,无可厚非,也不好褒贬。但牛羊呢?生产和生活正在发生着变化,文学写作将如何传承和弘扬其所倡导、追求的价值内涵,以使人与自然、人与环境保持住业已延续千年的美好?

  面对这样的困境,生态写作的意义和价值越来越清晰。因为人类对大自然的保护意识,与大自然和谐共处的美好愿望,终究不会因为各种利益的挤压而退缩、消失。生态写作的目标并不是超越自然,而是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倡导绿色、文明的理念,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实现文学的终极价值。

  《光明日报》( 2022年06月19日 12版)

[ 责编:袁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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