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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鸿
登燕子矶,以观长江。
我多次到南京,没有一次不去看长江的。每次到重庆、武汉和上海,也必看长江。
长江水量大,浩浩荡荡,气势宏伟。它发自高原,千回百折,奔流始终,归入大海。在我看来,它蕴藏着一种神秘感,是如此迷人。
在南京,适合观赏江景的地方有很多处,此行我来到了燕子矶。
南京明外郭初期有城门16座,其中北边有一座观音门,建在观音山上。出了观音门,便是燕子矶。长江擦着燕子矶的岩石,滚滚而过。外郭城早就夷平了,观音门早就湮灭了,不过燕子矶还屹立着,长江也还不舍昼夜地流淌着。
正月的阳光照在直渎山上,也照在我的背上,给人以暖意。直渎山高大约40米,从南向北一个突进,落在长江之中。岩山东北的山石像一只飞翔的燕子,其喙向前,三面凌空,遂名“燕子矶”。长江曲曲弯弯,然而总体是从西向东奔流。在逾六千公里长的南岸上,燕子矶仅是微乎其微的一个点。
燕子矶的形成,与地质构造、岩石性质、水动力条件等多重因素有关。阳光下,只见燕子矶的断层扭结着,有的呈块状,仿佛被火烧过。已不多见的青檀从红色的崖壁缝隙里钻出来,以自己柔韧的枝梢拂着蓝天,其中的长者已五百余岁。一棵棵青檀皆紧抱岩石,其根盘纡着,其干拧转着,风姿甚美。这里还有丝棉木、老鸦柿、黄荆和雪柳,都是狭迫处有,空旷处无。燕子矶乔木少,灌木多,早春气温尚低,它们的叶子都还没有萌生,悉为灰色。草皆零落,也大多是灰色,只有在渗水的地方,偶尔见到一掬碧蒿。轻柔的春风里,交织着鸟鸣声和人语声。自然是有魔力的,我相信,春风再吹上几天,南岸便会绿起来,北岸紧随其后。
我登上了燕子矶,只见水泻大地,无边无涯,颇有渺漫之感。我的视线跟随着阳光一并投向长江,水何澹澹,一览无余。
燕子矶虽然让人有一种居高临下之感,不过我也只能瞭望方圆二十里的风景。西顾幕府山,逆着光,山显得厚重而沉实;东望斜拉桥,丽日下,大桥熠熠生辉。隔着江水,我看见的不是北岸,而是浮在水里的岛,名“八卦洲”。岛上,拔地而起的植物一律发灰,不知是树还是芦苇。长江上的船来来往往,有客船、货船、渔船。在浩瀚的江面上,再大的船也显得渺小,它们若叶子漂浮,无声无息。
在历史上,这一带屡有战争。清朝以前,这里船进船出,货达四方,是繁忙的码头。如今,燕子矶成了一个充满情调的公园。
蓦地,一阵春风从观音山上吹来,拂过燕子矶,朝江面而去。远远望去,江水是豆绿色的,看似静谧,实际上它分分秒秒都在奔流。我凝望着某一片水面,其实这片水已转瞬即逝——我的目光在流逝的时间里捕捉流逝的水。
长江之上,白云悠悠。白云之上,蓝天深邃。一望无际的通透的蓝覆盖着大地,也覆盖着长江。江水向前涌动,倒映着白云、蓝天及日夜运转的星辰。
《光明日报》(2024年03月15日 1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