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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文学现场脉动观察】
作者:杨丹(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在当下时代语境中提出文学期刊如何繁荣文学创作的问题,必然是二者良好的互动关系出现一定的障碍,或者是需要找到更好黏合二者关系的路径和方法。这涉及多方面因素,其中文学期刊如何继承和发扬与文学创作形成的互动传统、如何选择自身的文化思想资源,以及如何顺应数字媒介变革趋势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人民文学》《收获》《花城》等一批文学杂志以优质作品繁荣当代文学创作。 资料图片
文学期刊繁荣文学创作的历史传统
清末民初,随着现代印刷业的发展,文学期刊开始大规模涌现。《新小说》《绣像小说》《小说林》《世界繁华报》等文学期刊都是在此时创办和壮大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老残游记》《孽海花》《官场现形记》等经典作品也是在这些期刊上连载。甚至可以说,清末民初主流文学思潮的发生和发展,都与文学期刊密不可分。
及至“五四”时期,《新青年》《小说月报》等文学期刊更是成为推动“五四”新文学发展的中坚力量。鲁迅的《狂人日记》被誉为中国新文学史上第一篇现代白话小说,它的诞生与《新青年》杂志的办刊理念休戚相关。“五四”多种文学思潮的兴起、各种文学社团的创立和众多经典作家作品产生背后,都伫立着某个或多个文学期刊的身影。进入全面抗战时期,文学期刊仍然引领和规范着文学创作方向。《文艺杂志》《北方杂志》《群众文艺》等文学刊物围绕民族救亡主题,推进文学的大众化和民族化。这种理路和逻辑一直延续到20世纪五六十年代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创作方法的形成,与《人民文学》《北京文艺》《延河》等杂志的策划不无关系。20世纪80年代,文学期刊深度参与文学创作体现得尤为明显,比如《收获》杂志策划了“先锋文学”,《钟山》杂志发起了“新写实文学”,《上海文学》和《西湖》杂志推出了“寻根文学”等。当代主要文学思潮的发生和发展,都离不开文学期刊的推动。
在某种程度上,一部新文学发展史,就是一部文学期刊发展史,二者根脉相连、同生共存。之所以形成这种关系,是因为文学期刊是文学作品发表和传播的重要载体,是发现和培养作家的园地,是推动文学经典化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同时,文学期刊的生产机制始终与国家民族发展、历史时代诉求、社会共识问题保持高度一致。唯有如此,文学期刊与文学创作才能形成良性互动。这是经过长期历史实践和反复检验得出的结论。
1915年9月15日,陈独秀发表《新青年》创刊词《敬告青年》,指出现代中国应是“自主的而非奴隶的”“进步的而非保守的”“进取的而非退隐的”“世界的而非锁国的”“实利的而非虚文的”“科学的而非想象的”。《新青年》的办刊宗旨就是推动中国传统社会的现代转型,掀起中国思想解放运动。这种办刊理念和逻辑使其成为启蒙文学的中心阵地。一批启蒙作家作品也经由杂志的推介,确立其文学史经典地位。以此为起点,文学期刊紧贴国家现代化发展脉搏,及时回应时代对文学期刊提出的要求,真诚关切人民遇到的现实难题。
本质意义上,文学期刊和文学创作共同回答“中国如何现代”“现代中国如何可能”这一总体性问题,将二者打造成难以割舍的命运共同体。这是文学期刊保持强劲生命力的根基,也是繁荣文学创作始终不变的历史传统。继承和发扬这种优良传统,对当下文学期刊建构与文学创作之间的良性关系至关重要。欣喜的是,当前一批文学期刊策划和参与了“非虚构写作”“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新乡土叙事”等,并推出一系列优秀作品。
文学期刊繁荣文学创作的文化选择
文学期刊是文化生产和传播的重要载体。或者说,文学期刊本身就是一种文化。从中国现代文化发展史来看,启蒙文化、民族文化、大众文化、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等主要文化思潮的发生和发展,都与文学期刊有直接关系。尤为重要的是,文学期刊惯常通过组织文学社团和建构文学流派的方式,掀起某种文化风潮。每个文学社团和流派都有自己专属的文学期刊。同时,这些期刊在刊发本社团和流派的文学作品过程中,不断强化自身独特的文化属性,也因此形成特定的文化选择。
具体而言,文学期刊在支持文学社团和流派发展过程中,需要仔细分析和辨识某一文学社群能够聚合在一起的共识性文化因素,包括文化背景、文化理念、文化取向和文化诉求等基本内容,并据此制定期刊宗旨、作品筛选标准、刊发流程和传播策略等。文学期刊还负责协调文学社群成员之间的文学分歧,组织不同文学社群之间的文学交往,主动设计一些文学论争话题。从这个意义上说,文学期刊的工作不是刊发作品那么简单,而是同时进行文化选择工作。比如,文学期刊需要对文学社团和流派接受的中外文化进行重新辨识。这些文化如何调试才能适应中国语境和有效解决中国的问题,如何借鉴才能真正成为中国文学创作的思想文化资源,如何利用才能真正转化为审美创新动力?一个文学社团和流派的文化特征,是经过文学期刊对上述问题的反复斟酌后形成和呈现的。
更为重要的是,文学期刊围绕繁荣和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选择文学话题、策划写作计划和发起文学思潮等。这是文学期刊推进文学创作必须坚守的重要原则,在此基础上深入阐明文学“为谁写”“写什么”和“怎么写”的问题。一批文学刊物不断探索符合中国语境的社会主义文化形态、文化结构和文化秩序,并形成相对成熟的社会主义文化经验。这充分表明文学期刊的文化选择对文学创作确立正确的文化方向至关重要,也是能否产生文学经典的一个关键因素。而不同文化互鉴共存是文学期刊文化选择不变的逻辑。文学期刊虽然对不同题材、类型和风格的文学作品有所侧重却也兼容并蓄,提倡不同文化间的相互对话和互融,唯有这样才能培养出伟大的作家和优秀的作品。如《延河》推出柳青的《创业史》、《花城》刊发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当代》青睐陈忠实的《白鹿原》、《北京文学》发现刘震云的《单位》等,都是文学期刊多元文化选择的结果。
文学期刊繁荣文学创作的媒介变革
现代印刷术的进步推动了纸质文学期刊的发展,从根本上改变了文学传播的路径和速率。文学市场因此得以急速扩张,中国新文学也乘势兴起。这充分说明文学期刊作为文学传播的重要媒介,要积极顺应传媒技术的变革,主动寻求更为有效的方式传播优秀文学作品。当下,数字技术打造出全新的传播媒介,展现出更为强劲的传播力。因此,纸质文学期刊有必要主动谋划数字转型之路,拓展文学作品的受众群体和提升文学影响力。
很多文学期刊已经走在数字转型的前列,尝试与新媒体深入融合,不仅开通了官方网站,还在微信、微博和短视频平台注册了官方账号,组建起立体化的阅读和传播网络,收获一批新的受众群体。同时,这种数字转型建立了全新数字阅读体系,受众不再局限于单纯的文字阅读,而是加入音乐、动画和影像等多媒体因素。这使文学作品从单一纸质文本转变为数字超文本,改变了文学存在样态。因此,作家必须对既有写作经验和模式进行变革。
部分文学期刊利用新媒体开设创作谈、访谈、文学课等特色栏目,强化作家与读者的互动,衍生出很多新内容,文学创作的现场感和鲜活度得以提升。很多读者针对文学作品在线发表的批评很见功底,对作家创作和期刊选用作品颇有启发。这使整个文学生产链条的边界和形态都发生了改变。
网络直播打造了文学期刊传播的全新生态。这种场景和态势,对传统纸质期刊的存在方式和传播模式构成一定的挑战。这已经成为一种共识性发展趋势。一些知名作家通过网络直播,扩大自身文学创作的影响力。这说明文学期刊通过联姻新媒体来繁荣文学创作是一条行之有效的路径。
文学期刊的数字化转向也为发现和培养青年新人提供新的契机。他们的文学观念、审美认知与数字文化保持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中很多作家最初都是在文学网站上发表作品,被发现和认同也是在新媒体平台上,走向公众视野更是离不开众多网络用户的推举。文学期刊的数字转向不仅是传播载体的数字化,更是整个文学期刊生产机制的数字化。期刊在策划选题、制定写作计划、培养青年新人等方面和环节上,都要秉持数字化思维。文学期刊的关注视野应适当调整到散落在文学网站和新媒体中的青年写作者身上。
整体而言,文学期刊既需要从自身与文学创作的关系史中继承优秀的历史传统,也需要从自身与文学社团和文学流派的互动史中汲取优秀经验,还需要主动适应数字技术发展,实现数字化转型。这是文学期刊繁荣文学创作的重要前提和现实路径。
《光明日报》(2024年07月17日 1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