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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 晋(西北大学以色列研究中心主任)
11月26日晚,以色列安全内阁以10比1的投票结果批准以色列与黎巴嫩真主党的停火协议。另一边,黎真主党也已表示接受该协议。停火协议于当地时间27日4时正式生效。黎以停火协议,给双方短暂升级的冲突按下“暂停键”。然而,停火协议生效后不久,双方已经开始互相指责对方违反协议。由于中东局势的复杂性,协议究竟“能管多久”,黎以之间脆弱的和平能否得到维持,这一停火模式能否在加沙地区“复制”,这些在目前来看仍然都是未知数。
图为11月28日在黎巴嫩南部迈尔杰云拍摄的黎巴嫩军队的检查点。新华社发
和平仍然脆弱
根据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的说法,之所以推动停火,是为了应对伊朗威胁、休整军队和孤立哈马斯。官方说辞之外,以色列和黎真主党的停火,是多方面因素共同推动的结果。
从以色列方面看,停火促让步,是其既定战略目标。与在加沙地带的军事行动不同,以色列对黎巴嫩的军事入侵,从一开始就是希望通过军事施压,迫使黎真主党做出让步。不同于加沙地带狭长且平坦的地理特征,黎巴嫩南部的山地更为复杂,作战区域更为广阔;黎真主党在黎南部长期活跃,武装组织的实力远非加沙地带哈马斯可比拟。以色列尽管出动了多个精锐的常备师,但仅凭三万人左右的地面作战部队,无法完全肃清黎南部的抵抗力量。因此,从10月份入侵黎巴嫩开始,以色列的目标就是通过军事作战,促成黎真主党撤离利塔尼河以南地区。当前协议的签署,正是以色列所期待的战略成果。
从黎巴嫩各派看,停火是当前局势的必要选择。以色列的对黎军事行动,让黎真主党蒙受了较大的损失。除高层屡遭“定点清除”之外,黎真主党基层骨干也遭受较大损失,交通枢纽和弹药基地均遭到以色列的强力打击。随着黎南部什叶派难民大量逃离到黎中部和北部,一些地区原有的教派平衡被改变,进而在黎国内引发社会矛盾。无论是黎政府还是黎真主党,都希望尽快停火,避免更多的民众伤亡和难民危机。
尽管签署了停火协议,但是以色列和黎真主党之间的和平仍然较为脆弱。首先,协议文本存在一定的模糊性。停火协议中出现的一些表述,缺少明确的认定标准,很可能在未来执行过程中出现大量的矛盾性定义。与此同时,除协议文本规定的13条内容外,美国还单独开列了“附函”,并在其中向以色列作出了安全承诺和相关保证。这些单方面的承诺和保证,若同协议本身发生冲突,如何协调和规避仍然存在盲区。因此,未来协议文本的精准执行存在不确定性。
其次,从以色列和黎巴嫩双方舆论来看,民众对协议仍有较强的不信任感。在协议签署后,以色列希伯来文媒体《新消息报》采访了以北部民众,受访者普遍认为,当前以色列在黎巴嫩的军事行动进展顺利,他们反对仓促停止战争。以色列国内网民普遍认为,黎真主党“不可信”,未来协议可能无法有效执行。黎巴嫩民众则认为,协议允许以色列飞机进入黎领空搜集情报信息,事实上侵犯了黎巴嫩主权。此外,停火协议并未对以色列的军事入侵进行约束和追责,以色列很可能随时“卷土重来”。
最后,从停火保障机制看,美国对停火的保障仅停留在口头层面。尽管协议提出,美国和法国将加入现有的由联黎部队、以色列军队和黎巴嫩军队组成的三方机制,共同监督协议的执行,但美国不会派遣军队进入黎南部,仅通过外交机制监督停火。
拜登的政治遗产
在拜登政府任期内,美国的中东政策成绩平平,既未能斡旋以色列和阿拉伯国家关系实现新的突破,也未能及时促成中东地区局势降温。特别是自2023年10月18日首次动用否决权阻拦加沙停火以来,美国已共计6次在联合国安理会投票中使用否决权阻碍和平进程,导致联合国安理会一直无法在加沙停火问题上发挥应有作用。黎以冲突爆发后,美国进一步陷入外交被动,被迫展开斡旋,试图促成停火。
尽管美国公开表示支持以色列对黎真主党领导人纳斯鲁拉的袭击,但拜登对内塔尼亚胡的“先斩后奏”十分不满。10月中旬,内塔尼亚胡和拜登通话后,两人的关系得到缓和,美国派遣特使霍克斯坦重新组织黎以停火谈判。霍克斯坦在黎以之间进行调解,表示理解以色列在坚决防止黎真主党重新武装以及确保其在应对未来威胁时行动自由的要求,取得了以色列对停火协议的信任。10月31日,美国总统大选前夕,霍克斯坦访问以色列,与内塔尼亚胡举行会晤,双方就黎以停火内容达成了一致性意见。美国大选结束后,内塔尼亚胡派遣特使在海湖庄园会见候任总统特朗普,介绍了谈判情况。特朗普表示支持该协议,并鼓励内塔尼亚胡在美国新政府上任前敲定协议。
最终在各方的斡旋下,以色列“见好就收”,既帮助拜登政府在卸任前收获了中东外交成绩,也给了即将执政的特朗普政府在中东问题上更多的活动空间,可谓“一箭双雕”。
恐难在加沙“复制”
黎以停火协议是中东冲突的“降温器”,给中东地区带来新的和平希望。此份停火协议是2023年10月本轮巴以冲突爆发之后,以色列和冲突方签署的第一份停火文本,对于恢复各方战略信任,有效缓解当前的冲突紧张局势,具有重要的意义。
然而,由于以色列与黎真主党的冲突和以色列与哈马斯的冲突之间存在不同特征,停火协议的经验无法被简单复制到加沙地带。一方面,以色列在加沙地带的战略目标,同在黎巴嫩的战略目标并不相同。以色列在加沙地带的军事行动目标,在于重构加沙地带的安全和政治结构,将哈马斯从加沙地带的权力体系中排除出去。加之当前以色列和哈马斯在被扣押人员释放、加沙地带人道主义援助通道、加沙-埃及边境管控、加沙北部建立“缓冲区”等一系列问题上存在根本分歧,双方在加沙地带的停火恐将很难在短期内实现。
另一方面,以色列在加沙地带的军事行动,关乎其中东战略全局,被其视为解决巴以问题的关键,重要性远超针对黎巴嫩的军事行动。对以色列来说,巴以问题直接关系到以色列国内政治,敏感程度较高,且以色列民众要求最大限度削弱哈马斯,重构加沙地带的安全政治格局;但是在对黎政策上,以色列的主要诉求在于北部边界地区的稳定和安全,促成以色列民众返回北部定居点。因此,与黎巴嫩实现停火较为可行,而加沙地带停火则会使以色列面临较大的国内政治阻力。
黎以停火协议也并不意味着中东紧张局势的结束。以色列和哈马斯冲突状态的持续,也必然会时刻刺激着也门胡塞武装、伊拉克和叙利亚的什叶派民兵,并继续激化以色列和伊朗之间的对立关系,更有可能使冲突升级蔓延至其他地区国家。只要以色列在加沙地带的军事行动不停止,中东冲突升级和蔓延的风险就不可能结束。
当前,中东局势处于关键节点,当务之急是全面有效执行联合国安理会有关决议,尽快停火止战,缓和地区局势,推动巴勒斯坦问题回到“两国方案”的正确轨道,早日得到全面、公正、持久解决。
《光明日报》(2024年12月01日 08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