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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江滨
每有客来,常听到一句赞叹:“你们小区的绿化真好。”
对此倒不必谦虚。进入小区,眼珠子都会被染绿,小道旁高高矮矮的全是树,蓊郁苍翠,枝叶纷披,浓荫匝地。其中有不少果树,如杏树、梨树、桃树、石榴、枇杷等,还有玉兰、蜡梅、樱花等花树,它们不光绿意葱茏,还随季节开出五颜六色的花朵,把小区装扮得如同花园,煞是好看。
即便到了严冬,小区里依然有许多树身披绿衣,叶子仿佛牢牢地焊在枝丫上,如女贞、广玉兰、雪松、刺柏、云杉等。这些常绿树木的叶子多革质,肥厚硬实,好像涂了一层油脂或蜡粉,富有光泽。其中,女贞树有十来棵,皆长在背阴处,依旧高大茂盛,冬天也能抽出新枝。
我家客厅的南窗下长着一棵广玉兰,原初草坪上栽有一排,可能因是南方树种,水土不服,唯有这棵存活了下来。如今二十年过去了,它已经有三层楼高,亭亭玉立,如大家闺秀。每年初夏,硕大洁白的花朵在绿叶间盛开,状如荷花,故又称荷花玉兰。它与我家窗户的距离恰到好处,既不遮挡阳光入户,又可让人细细观赏。在万物萧索的冬日,站在窗前与不凋不萎的广玉兰对视,强韧的生命气息扑面而来。
小区里的树,不仅浓密,种类也颇为繁多。据说曾有大学里的生物学专家来此考察,为小区的树种之多啧啧称奇。对于我这个北方人来说,榆树、枣树、槐树、桑树、黑枣树自是常见,那些大抵属于南方的树种,如枇杷、朴树、榉树、樟树等,则让我颇为开眼。
20世纪六七十年代我生长在乡村,那时每家的院子里多半都种着树。我家院子里有两种树,一种是枣树,一种是榆树。大家种树的目的性很强,即实用——盖房子、打家具或做棺木。而种果树的极少,顶多是枣树,那时人们很难顾及果腹之外食用瓜果的享受,生态意识就更为淡薄了。如今居住在城市,小区便成了家园,其公共区域比乡村的院落自然要大了许多,空地、草坪、树木、凉亭、小径等,井然有序,错落有致,曲径通幽,富有纵深感和层次感。小区栽树是为了绿化、美化、改善生态,而非实用。
不少果树是业主见缝插针栽种的,丰富了小区树木的种类。9号楼与10号楼之间的空隙里,长着三棵杏树,每当春天来临,一树树杏花抢在叶子吐芽之前绽放,白灿灿、粉嘟嘟的。在我眼里,河边柳丝、园中杏花,都是报春的使者。杏子熟时,粒粒杏黄在绿叶中闪露。杏子个头不大,但味道很甜。有一年,已过了时令,树上的杏早被摘光了,我却在不经意间看到繁密的叶子之间还隐藏着七八颗黄杏,大喜过望。采摘下来,见其不蔫不腐,仍然鲜嫩饱满,味道甜美。
临河的甬路旁有一棵桃树,花开之时夭夭灼灼,妩媚迷人,每次走到树下,脚步便挪移不开。我写过一篇《桃之夭夭》,坦承百花里最喜爱的就是桃花。桃花比杏花开得稍晚一点,花开时枝条上已抽出了嫩叶,好像专候绿叶来扶持似的。
梧桐,曾让我踏破铁鞋无觅处,蓦然回首,竟在小区一角。我们日常所见多为泡桐,或是被称作法国梧桐的悬铃木。我曾试图找到梧桐看个究竟,却遍寻不得。一天,我走到小区10号楼西侧的夹道上,蓦地就撞见了梧桐,而且一连七棵!梧桐与泡桐外观最大的不同,是树皮青绿而非灰褐色,故梧桐又称青桐。这突如其来的幸遇,令我欢喜不已,仿佛它们不是原本就长在这里,而是从天而降。我继续在小区里寻找,竟又在别处找到了四棵,拢共十一棵。梧桐被视作吉祥树,《庄子》有云,凤凰非梧桐不栖。此后,我常常有意绕道来到梧桐树下,静静地看上几眼。绿叶在风中摇曳,瑟瑟有声,恍然有凤凰在枝头栖息,心绪安然笃定。
在这个小区住了二十余年,往日工作繁忙,上班下班脚步匆匆,无暇旁顾,对小区里的树几乎视而不见。光阴荏苒,当初的小树已苍郁茁壮,千姿百态,蔚成风景。我告别了职场,有大把的时间在树间流连盘桓,看枝条依依随风摆动,听小鸟唧唧鸣于树梢。
小区里的树与我们朝夕相守,气息相通。树是站立的人,人是行走的树,二者在天地间和谐相伴,共生共存。
《光明日报》(2025年04月11日 1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