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连线】

　　“小泉旋风”搅动“大米困局”

日本农业改革路在何方

光明日报记者 高庆哲

　　据多家日媒报道，随着新任农林水产大臣小泉进次郎的上任及一系列农业政策的实施，自去年开始高涨的日本米价近期终于迎来了缓解迹象。然而，民众能否真正得到实惠，小泉的“农业旋风”能否从根本上解决日本农业的制度性问题，恐怕仍无法在短期内得到答案。

　　一段时间以来，日本米价不断上涨并多次突破历史极值，日本农林水产省5月19日发布的统计数据显示，截至5月11日的一周内，一袋5公斤装大米均价为4268日元（约合人民币211元），是去年同期价格的两倍多，也是农林水产省开始统计这一数据以来的最高价格。虽然政府宣布将把储备米投入市场，但由于中间商公开竞标等制度性问题，储备米流通速度更慢，价格无显著下降，无法在根本上缓解米价问题。

　　就在这一关键节点，时任日本农林水产大臣江藤拓在5月18日的一次公开演讲中说：“我从未买过大米，因为我的支持者送来了很多大米，多到可以出售。”引发舆论哗然，社交媒体上对其的讨伐声音不断发酵，更引发舆论对日本首相石破茂执政能力的质疑，在野党也批评江藤拓的发言“极为不当”，并考虑对其提出不信任案。

　　随后，江藤拓公开道歉并于5月21日上午引咎辞职。当日，石破茂任命前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之子、前环境大臣小泉进次郎担任农林水产大臣。日本《产经新闻》就此评论称，小泉进次郎在自民党内担任过农林部会长等职，对日本农业面临的制度性问题及农业政策走向非常熟悉。果不其然，其上任当天即采取了停止公开竞价、让政府通过自由裁量合同将储备米直接出售给零售商等策略，并与石破茂“打配合”，称“将贯彻首相的想法，力争让米价降低至每5公斤3000日元甚至更低”。

　　然而，小泉的新政策也引发了一系列“新问题”。日本自民党内长期存在“农林派”议员势力，其以日本农协为依托，借由农协强大的资金实力及垄断能力，长期影响日本农业生产及分配制度，在保证农民利益的同时，维持住了自己的“政治票仓”。其掌握的政治权力又能为农林水产省在政府的年度预算中争取更多资金，反哺农业继续发展，从而形成稳定的“政治三角”。这一“政治三角”导致农作物生产规模及售价均被农协等垄断组织把持，令日本农业制度长期陷入僵化。日媒披露，当下政府的做法实际上已经引发“农林派”政治势力不满。“农林派”议员及农协认为，政府坚持通过增加产量及投入储备米等方式降低米价，将威胁农民收入，长期而言更将导致农民放弃大米生产，进一步威胁日本粮食安全。农协出身的前农林水产大臣野村哲郎5月31日称，小泉施行政策过于急迫，也未经自民党内的农林委员会批准，“盲目推进政策，给其他人带来麻烦”。自民党干事长、“农林派”的森山裕则称“希望小泉认识到，农民的生产意愿和米价一样重要”。

　　最新的农业政策也引发了舆论对日本农业制度稳定性的担忧。东京大学特任教授铃木宣弘认为，“小泉农相上任后，储备米释放速度很快，但这是以消费者为导向的政策”。他表示，从生产者角度看，“若普通国产米价格也如储备米般降至每5公斤2000~3000日元，即使是大规模农户，生产成本也无法覆盖，生产将难以为继”。消费者团体“日本消费者联盟”6月5日也呼吁称：“媒体只关注储备米的价格，忽视了农民的处境，没有农民就无法维持百姓生活，消费者和农民需携手思考对策。”日本《产经新闻》也报道称，大米价格快速上涨和快速下降在本质上对农业生产的危害是一样的，大规模动用储备米还将在中短期内降低政府应对突发灾害的能力。长期来看，日本农业仍面临劳动力短缺、气候变化等生产危机。

　　6月6日，小泉提出“紧急扩大大米进口”的想法，也引发了舆论质疑。前众议院议员金子惠美7日在日本电视台的节目中称，“日本国防依赖美国，这已经足够不平衡了。对于一个粮食自给率仅为38%的国家，从安全保障角度来看，如果连粮食也依赖他国，恐怕将引发更为严重的问题”。

　　在6月5日召开的关于大米问题的首次内阁会议上，石破茂称将以大米增产为方向，努力建立生产者和消费者都能受益的稳定供应体系。他指示小泉采取稳定大米价格、调查价格上涨的原因及应对措施、研究短期和中长期政策三大举措，并在2026年6月左右得出最终结论，向日本民众展现政府谋求“面向未来的农业政策”的决心和毅力。

　　然而，《东京新闻》对此发表社论称，从2021年时任自民党副总裁麻生太郎称“多亏全球变暖，北海道大米更好吃了”，到今年江藤拓的“从未买过米”，再到本月国民民主党代表玉木雄一郎称“储备米就是饲料”，对大米问题的轻视言论层出不穷，反映了日本政界长期以来对农业问题的忽视，连日来的“小泉旋风”是否真正看到了日本农民与消费者的双重困境，是否能够保护日本稻米生产和农业制度，值得持续关注。

　　（光明日报东京6月8日电）

　　《光明日报》（2025年06月09日 1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