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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跋】
作者:万宁
犹豫了好久,最后以“雨一直下”作为这部小说集的名字。大概是因为这些天,窗外一直滴答地下着雨。
住在湘江边的我已经习惯了,一年里好几个月,雨一直下。过完年后,春雨绵绵,无声无息。有的年份,年前雨就开始落了。湿冷湿冷的,我们即使抱着火炉,骨头缝里仍有凉风在游动。直到惊蛰,几声春雷惊醒了万物,它们在雨中复苏——草长莺飞,十里芬芳,虫叫蛙鸣。到了春分,耕种开始了,集市里气象万千,有各种鱼苗、菜秧、果树苗,还有刚出窝的小鸡小鸭……
清明依然雨纷纷。这个时节,野地里的蕨、竹笋、地皮菌冒了出来,春天的餐桌上美味不断。到了谷雨,布谷鸟一声比一声叫得急,雨生百谷,没耕种的要快马加鞭了。此时,雨水更多了,黄黄的油菜花成了绿绿的油菜籽,桃树、李树,还有枇杷、杨梅,都挂上了青果。到了这个节气,春天在悄悄告别,她要走了。杨梅熟了,便是立夏了。芒种前后,酸酸甜甜的杨梅红得发紫。没完没了的梅雨季节,在这时如期而至。那是在芒种与小暑之间的连续降雨,端阳水也在夏至前后奔腾在湘江河里。到了小暑之后的晴朗之日,梅雨季节才算结束。
这雨季,我们通常称作“霉雨季节”。一直下的雨,早把空气下湿了,也把心情下湿了,家里是湿漉漉的,生活用品是黏糊糊的,周遭充斥着挥之不去的霉味。小说《雨一直下》便弥漫着这样的气息。住在湘江洲岛上的姚小瑶与对岸的丁冬青逃离乡村,却始终逃离不了一直在下的雨。没有伞的她们,无助、挣扎、倔强,在雨中横冲直撞。
《雨一直下》的姊妹篇《鼻子的风水》被认为是“新女性写作”。有评论家指出,在小说中,整容变成了把握命运或是迷失欲海的现代寓言。张莉说:“万宁写下了我们时代女性的真实困境,在这里,有儿女情长,也有山高水阔与世态炎凉。看到她们,认出她们,写下她们,写下她们之间复杂的关系,是作品的特质。”我个人认为小说隐含了一种悲伤,丛简整容出来的那张漂亮的脸,是个悲伤的面具。
《这个世界会好吗》我很偏爱,这或许缘于对这个题目的钟情。写下这篇小说的题目时,我想象自己站在二十年后的时光里。那个时候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无法想象,就像二十年前我想象不出世界现在的样子。我能想到的是,白发如枯草般的自己坐在寂静里,看别人的似锦繁花。
小说集《雨一直下》收集了我近年创作的小说,除了上面提到的,还有《躺在山上看星星》《五月,五月》《千年古莲》等,末尾的特辑《童年现场》收录了我三十多年前写的四篇小说——这缘于一位名叫春子的好友。她读到《伤感的桃林》,发短信说有惊艳之感。我不敢相信,找来偷偷阅读,羞涩与恍惚穿越时空。上世纪90年代初,风华正茂的我情绪忧伤,天真地描述着距离当时有些遥远的人与事,完全凭着直觉。回望这些文字,如同注视自己青春的脸庞,局促、紧张而迷茫。吹开时间的尘埃,自己的来路从那里蜿蜒向前。从第一篇小说到现在,绕了三十三个年轮,自己关注的事物从未改变。一些琐事,平常的你我他,只是因时代的变迁有了不一样的背景,发出了不同的回响。那些场景、经历,以及人与物,也许在某个雨后的黄昏,拨动你的心,一些不能忘却的记忆得以延伸。
假如《雨一直下》恰好被你遇见,且驻步停留,你可能会在小说里读到自己。万千世界,一眨眼就是一世。愿你我记住这一世的好,宽容地看待这一世的遗憾与不堪。不管怎样,我们来过,爱过这世间的万事万物。
当然,雨最终是会停的。
(本文为小说集《雨一直下》自序,有删节)
《光明日报》(2025年06月20日 1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