赓续白求恩精神的光明使者

——记抗战老兵、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眼科原主任刘世钺

光明日报记者 耿建扩 陈元秋 光明日报通讯员 刘松峰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95岁的刘世钺身上。这位河北省军区石家庄第二离职干部休养所的离休干部，精神矍铄，身板硬朗，谈吐儒雅，两眼炯炯有神。从8岁参军的抗日小战士到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眼科的学科带头人，他用一生践行着“做白求恩传人”的誓言，在烽火岁月与和平年代里，书写了一曲忠诚与奉献的赞歌。

　　烽火淬炼初心：少年抗日成良医

　　1938年的太行山区，8岁的刘世钺拉住父亲刘和一的衣角说：“爹，我也要参军，当八路军去救人！”当时，他的父亲正开展地下工作，秘密救治伤员。受此影响，刘世钺成为八路军第129师宣传队的小战士，在行军中喊着抗日口号，夜晚攀上梯子张贴标语。

　　1942年深秋，阜平后方医院的慰问演出被日军枪声打断。12名警卫班战士组成人墙阻击敌人，“为抗战坚守阵地，誓死守护伤病员”的呐喊，成了烙印在他心底的信仰。在掩护撤离时，他发现一名受伤战友落在后面，于是毫不犹豫地冲回去搀扶，子弹在耳边呼啸而过。“党叫钉在这里，死也要头朝前！”刘世钺说。

　　更让他刻骨铭心的是亲人的牺牲。母亲、婶婶、堂姐等7位亲人，在圪坨惨案中被日军活活烧死。家仇国恨让他快速成长，解放战争时期，部队急需医务人员，组织选派刘世钺到北方大学医学院学习。1948年太原战役打响，他作为实习医生在炮火中转移伤员，“头顶子弹呼啸，炮弹炸起焦土，好几次把我埋住”。目睹战友被打飞下巴，他快速包扎后抬起担架飞奔——这份对救死扶伤的执着，让他在战后夜以继日钻研医术。“当年战友很多牺牲了，我有责任替他们为党和人民多做些事。”刘世钺说。

　　仁心映照光明：四十四载守医道

　　新中国成立后，从华北医科大学毕业的刘世钺被分配到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面对现实困难，他创新性地提出“三无手术法”——在无显微镜、无人工晶体、无进口材料的条件下为患者诊治。没有专用消毒品，就用煮沸的食盐水代替；为练手感，他用萝卜反复练习缝合；自制仿真眼球模型辅助教学……凭借这份攻坚克难的劲头，他为数以千计的患者点亮光明。

　　1985年，上海患者王女士被眼睑恶性肿瘤折磨得几近绝望，国内其他医院都因手术风险过高而婉拒。刘世钺查阅大量文献，召集多学科专家会诊，在手术台上小心翼翼分离粘连如树根的肿瘤，再用异体巩膜进行眼睑再造。当纱布拆下，王女士看着镜中几乎如常的眼睛，落下了眼泪。这场手术的成功，在医疗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而他只说：“患者的信任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这样的故事在他44年从医路上不胜枚举：1969年，他带领医疗队深入赞皇山区，在农家炕头为失明大娘做白内障手术；1973年，他仅凭肉眼完成高风险角膜移植，让患者杨丙仁重见光明，40多年后两人重逢，移植的角膜依然透亮清晰；2013年，他为即将退伍的老兵治疗飞蚊症，不仅治愈眼疾，还联系地方医院衔接后续治疗，助其顺利入职公安队伍。

　　公交车上，他见年轻女乘客有斜视症状，主动递上名片：“姑娘，斜视可以治。”诊室里，他给病人问诊常常二三十分钟，年轻医生劝他加快速度，他却说：“治病急不得，咱是救人不是走流水账。”患者们说他的处方单最“寒酸”，3.8元的药方也曾引来疑惑。但他始终坚持“能用基础药就不开贵药，能物理治疗就不开药”，“老百姓不容易，何苦多花冤枉钱”。

　　薪火相传不息：杏林家风共传承

　　“我的经验不是我一个人的，是科室的，是患者的——能让更多医生学会，才能救更多人。”这是刘世钺常挂在嘴边的话。1970年至1994年担任眼科主任期间，他毫无保留地传帮带，开办10余期进修班，为原北京军区及华北五省培养了200余名眼科骨干。没有教材就自己编，没有教具就亲手做，在他的带领下，科室开展新业务100余项，斩获科研奖17个。

　　年轻医生郝雨檬初到时，连眼底检查都做不利索。刘世钺不催促，只是示范着说：“医生的手得先过‘心’这一关，白求恩做手术时，炮火在耳边响手也稳，因为他心里只有患者。”他布置了“硬作业”，让她整理滴眼液适用范围、分析病例，甚至记录操作疏漏。郝雨檬曾抱怨不如多上手术台，直到一次门诊遇到类似病例，凭借作业里理清的思路顺利处理，她才懂了“笔杆子探清路，手术刀才能走稳”的深意。如今，她已能独当一面，带教新人时也学着那句：“别怕，我盯着呢。”

　　这份公心也融入家风。2016年，86岁的他提议举家回山西岩良村义诊，分散在各地的兄弟姐妹、子女、孙辈们共29人纷纷响应。301医院的肾病专家抽出时间，妇科医生调配预约门诊，心脑血管专家带着药品赶来，在村党支部大院从清晨忙到日暮。有人塞来土特产，都被他笑着退回：“咱看病凭良心，拿东西就坏了规矩。”

　　每年除夕，刘世钺都会召集家人召开“家庭民主生活会”，儿孙们分享是否守住做人底线、工作是否经得起良心考验。他的书房里，漆面剥落的书桌仍在“服役”，台灯罩裂了用胶带粘好，钢笔吸墨器坏了就反复捏十几次……节俭的细节里藏着他的坚守：“能多用一天是一天，浪费就是罪过。”

　　从太行烽火中的抗日少年到新时代的“白求恩传人”，刘世钺用95载人生诠释了什么是“高尚的人”。他发表论文60余篇，获军队科技进步奖13项，荣立个人三等功2次、集体三等功1次，捧得独立功勋荣誉章等诸多奖章，2024年还被表彰为全国离退休干部先进个人。但对他而言，最大的荣誉，是患者重见光明时的笑容，是年轻医生独当一面时的成长，是白求恩精神在新时代的延续。

　　正如他常说的：“向白求恩学习，永做白求恩的传人。”

　　《光明日报》（2025年08月17日 0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