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进文风大家谈】

　　作者：汪维辉（浙江大学求是特聘教授、汉语史研究中心主任）

　　莫泊桑向福楼拜学写小说，福楼拜告诉他：要表达一个意思，准确的词只有一个，必须把这个词找出来。据说福楼拜常为一段文字耗费整周时间，其《包法利夫人》中描写农展会场景的交叉蒙太奇写法，每个形容词都经过30次以上修改。莫泊桑继承这种苦修式创作，其《项链》中“她颤抖着打开盒子，里面空空如也”的“空空如也”（法语vide）一词，曾修改47次才定稿。

　　可见，好文章是改出来的，我们需要努力找到那个“唯一的词”。正如马克·吐温所说：“正确的词和近乎正确的词之间的区别就像是闪电和萤火虫之间的差别。”古人写诗作文讲究“炼字”，“推敲”“红杏枝头春意闹”“春风又绿江南岸”等都是耳熟能详的例子，唐人卢延让《苦吟》诗说“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形象地道出了其中的甘苦。

　　不仅是文学创作，写任何文章都有“炼字”的问题。当今各类文章中用词不当的问题随处可遇，过分求雅而导致以辞害意，这是一个通病。

　　有时候我们会找不到“那个词”，陷入“词不达意”的窘境。主要原因有二：一是个人词汇量太小或未能正确掌握词的意义和用法，二是语言里的词汇不够用。前者的解决之道，只能是不断扩大个人词库，加强语文修养，这是没有止境的；词汇不够用，则是一个永恒的困扰，古人称之为“言不尽意”，因此，所有语言的词库总是处于不断扩大之中。

　　人们创造新词或赋予旧词以新的用法，就是为了更准确地表情达意。日前听报告时听到一个新词“签退”，觉得很神奇，这无疑是从“签到”类推出来的。问学生，才知道这个词他们早就熟知了！不由得让人会心一笑：还有哪个词能比“签退”更简明准确地表达那个意思呢？很多新词新义都是这样在语用需求的推动下被“逼”出来的，它跟杜撰词语不是一回事，对于改进文风具有积极作用，值得提倡。总之，要把每个词和每句话都安放妥帖，文章才算写成。

　　《光明日报》（2025年08月26日 0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