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近距离】

　　作者：汪筱林（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研究员）

中国翼龙食植生态复原图。毛里利奥·奥利维拉 绘

　　翼龙曾经是空中霸主——它是最早具备主动飞行能力的脊椎动物类群，起源于晚三叠世，并于白垩纪末期与非鸟恐龙一同灭绝。翼龙究竟吃什么？长久以来，古生物学家们提出了各种假说：捕鱼、吃虫、食腐、滤食、食植……但除了食鱼有确凿的证据，翼龙的其他“食谱”只能间接推测，学界一直没能达成共识。

　　主要问题是，缺少直接的化石证据。目前已经报道的保留有胃容物的翼龙仅有6件，除了一件三叠纪的真双型齿翼龙之外，其他都是来自晚侏罗世德国索伦霍芬的喙嘴龙类，胃容物也主要以鱼类残留为主，有些还有一些小的可能是无脊椎动物的碎片，有的则是完全无法辨识的物质了。

　　最近，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研究团队与沈阳师范大学、巴西国家博物馆合作，在翼龙的食谱研究上取得了新进展：首次在翼龙胃容物中发现植硅体，为翼龙植食性提供了直接的化石证据。

　　之前的研究发现了几类翼龙食鱼的证据。我们研究团队在晚侏罗世燕辽生物群中一大一小两件鲲鹏翼龙标本上都保存有食团，在其中发现了与翼龙生活于同一时期的一种未命名的古鳕鱼类的鳞片，这不仅是翼龙中首次发现有吐出的食团，同时也确认了鲲鹏翼龙从幼年到成年都是以这种古鳕鱼类为食。在一件早白垩世热河生物群的猎手鬼龙的标本上发现了粪便化石，它由很多鱼类骨骼碎片组成。这些发现都支持了翼龙吃鱼的结论，而翼龙的牙齿形态等其他研究也支持这一论断。

　　这次，合作团队在一件热河生物群的中国翼龙标本上发现了一个长约7.7厘米，宽约2.9厘米的近椭圆形胃容物。在这个胃容物的一小片区域中，提取出了超过300个植硅体个体，这是首次将植硅体的发现扩展到翼龙这一飞行爬行动物中。

　　什么是植硅体？植硅体是在植物生长过程中形成的显微结构，不同的植物或者同一种植物的不同器官都可以产生各种不同形态的植硅体，它们较为稳定，可以在很长的地质历史中与化石一起保存下来。

　　即便如此，在中生代化石中的植硅体报道还是很少的。在非鸟恐龙中有两件植硅体的报道，一件来自印度中部的晚白垩世巨龙类的粪便化石，另一件是来自中国西北部的早白垩世基干鸭嘴龙类马鬃龙的牙结石。中生代鸟类中植硅体的唯一报道，来自与这件翼龙相同的热河生物群——在热河鸟的胃容物中发现了属于被子植物的植硅体，这是首次通过植硅体确认了热河鸟的食物类型。

　　此次发现的300多个植硅体，表现出了多种不同的形态，有些多面体结构，可能属于阔叶植物；有些呈梭形，类似现代的木本植物；还有一些近似于哑铃型的植硅体，可能属于被子植物。虽然目前还很难确认中国翼龙吃的究竟是哪一类植物，但这也可能意味着它食植的食物来源比较广泛。

　　除了植硅体，研究人员还在胃容物中发现了大量的胃石。一般认为，胃石是来帮助消化植物纤维的。

　　为了证明中国翼龙的植食性，研究团队进一步研究，排除了植硅体和胃石来源的其他潜在可能性。

　　——植硅体会不会在埋藏过程或挖掘过程中被污染了？研究团队对围岩进行了同样的植硅体提取，并没有任何发现，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这些植物会不会是翼龙捕食的小动物吃的？翼龙有类似于鸟类的快速代谢，如果它以其他脊椎动物为食，会在胃容物中留下骨骼或者鳞片；如果以外骨骼较厚的昆虫为食，也会留下昆虫外骨骼的碎片，但是在胃容物中都没有被发现。中国翼龙会不会是以外骨骼较薄的无脊椎动物为食，例如吃很多植食性的幼虫？但这又与胃容物后部发现的大量小颗粒胃石产生了矛盾。因为食虫类生物的胃石通常是被认为用来研磨无脊椎动物的外骨骼，而外骨骼较薄的无脊椎动物显然不需要这么多胃石来帮助消化。所以，这种可能性也被基本排除了。

　　研究团队得出结论：这些植硅体就是中国翼龙食植物的直接证据，而胃石则是帮助其研磨这些食物的。看来，中国翼龙爱吃素！

　　《光明日报》（2025年09月11日 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