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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文化周末:又闻花椒香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2025-09-12 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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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闫相达(大学生)

  东峪的坡地,土硗薄而黄,攥在手里沙砾粒粒可数。这样的土地只认花椒和柿子,长不出颗粒饱满的麦子。花椒树带刺,生紫红的颗粒,它们从山脚漫到山腰。前年我给爷爷上坟,在坡地上被花椒的枝条勾伤了眼角,可我一点也不怨恨它们,就像东峪人从不怨这薄土——他们勤劳、善良、敦厚,闲时牧牛羊,日子虽然不富裕,却也过得有滋有味。

  爷爷栽这些花椒树时,还没查出脑瘤,树苗细得像筷子,栽在坡上摇摇晃晃。爸爸蹲在边上抽烟,对爷爷说,等它们挂果,娃就读初中了。然而树还没长到齐膝高,爷爷就走了。葬礼那天,我望着坡上的小苗,青生生的。懵懂的我还不懂离别,只知道以后没人帮我去够挂在枝丫上的纸鸢了。

  伏天摘花椒,是东峪一年里最吃劲的活。天刚蒙蒙亮,坡上就响起铁剪子的咔嚓声。男人们挎着竹篮在树间穿梭,女人们戴粗布手套,指尖捏着椒串根部轻轻一拧,紫红的颗粒纷纷跌进篮里。刺是躲不开的,手上、胳膊上常划出道道血痕,然而没人当回事,歇晌时抹点“土糊糊”就对付过去了。

  摘下来的花椒得当天晾晒。各家的院子里都铺开竹席,将花椒薄薄地摊开。太阳毒的时候,椒壳裂开细缝,麻香顺着风往邻院飘。最怕遇上连阴雨,那就得赶紧往屋里搬,将花椒堆在堂屋的石板上,生个小火炉慢慢烘。烘出的花椒颜色偏暗,卖价要低一成。奶奶总是守着烘炉,手里捻着花椒,多烘出些,就能让我多买支笔。

  后来,我离开故乡,去市区上学。校门口的小卖部有花花绿绿的零食,同学带的汉堡包夹着生菜和肉,咬下去软乎乎的。之后,我还见过更丰富的吃食。可我还是最喜欢用花椒调味的食物,那股子麻香钻到鼻子里时,心里是那么踏实,觉得比珍馐还美味。

  有些地方把立秋定为花椒节,我们这儿却要等到白露。收花椒的贩子每年的这个时候上门,小货车停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各家把晒干的花椒装进麻袋过秤,秤杆高高翘起时,主妇们的神情才松快下来。这些花椒多半被运到城里的调料厂,磨成粉,榨成油,成了千家万户灶台上的香。东峪人自己吃的,是挑剩下的碎椒。炖肉时抓一把扔进砂锅,咕嘟咕嘟的肉汤里飘出冲劲十足的麻,能多就两碗饭。

  我小时候爱跟着奶奶去采摘花椒,然而常被刺扎得直哭。这时,奶奶总会抓把花椒放进我的兜里:“娃儿,闻着味儿疼就忘了。”然后,她让我蹲在原地不要乱跑。奶奶是怕我耽误她干活。卖花椒挣来多少钱,关乎我能否买新的文具盒和书包。

  后来,奶奶被叔叔接到了县城,花椒园荒了半截。去年回去,最老的那棵树还在,枝丫枯了大半,树底却冒出几株新苗,嫩红的茎上已长了细刺。我摸了摸树疙瘩,粗糙得像奶奶皴裂的手。坡上的花椒树早长成了密丛,摘椒的人换了辈。放寒假的小侄正在给老树剪枝,说这树老了,结的椒少了,味儿却更足了。

  我蹲在树下捡落椒,指尖沾着紫红的油,凑近一闻,那股麻香钻进鼻腔——记忆里伏天的汗味、奶奶的唠叨、村口过秤的声响交织在一起,萦绕于心头。

  对东峪人来说,花椒并非登不上台面的寻常香料,那串串紫红藏着“汗珠子摔八瓣”所带来的踏实,藏着供娃读书的盼头,藏着走再远也忘不掉的乡愁——爷爷栽下的那些苗,如今早已爬满山坡,一闻到那麻香,就知道该回坡上看看了。

  《光明日报》(2025年09月12日 15版)

[ 责编:任子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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