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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加勒比“风暴”看美国拉美政策转向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2025-12-05 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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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际观察】

  作者:崔守军(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国际发展研究所所长)

  2025年11月13日以来,美国在加勒比和南美海域进行大规模“异常”军事集结。美方部署包括F-35战机、大型航母打击群、核动力潜艇及多艘军舰,这是数十年来在该地区规模最大的美军集结之一。

  美国总统特朗普表示,不排除向委内瑞拉境内发动地面攻击的可能性。自特朗普再度入主白宫以来,美国对拉政策迅速朝“新门罗主义”转向,这一转向将传统的美国西半球霸权地位与当前的地缘政治现实、国内民粹主义和“美国优先”理念相结合,形成了一种更具进攻性、交易性和单边主义色彩的地缘战略框架。

从加勒比“风暴”看美国拉美政策转向

  据委内瑞拉官方统计,今年以来,委内瑞拉已接收92架次遣返移民航班,其中大部分移民从美国返回。图为11月26日,一架载有被美国遣返的175名委内瑞拉移民的飞机抵达委内瑞拉迈克蒂亚西蒙·玻利瓦尔国际机场。新华社发

  美国的“毒品恐怖主义”叙事

  当前,加勒比和南美海域正在变成一个潜在的地缘冲突“风暴区”,而委内瑞拉则是这场地缘危机的“风暴眼”。用航空母舰打击小型毒品贩运船只,在军力运用上存在巨大的不对称,这表明美国的军事升级策略意在制造并维持一种“危机感”,进而为后续的外交胁迫或军事介入创造条件。

  回溯过往,美委关系已有25年的敌对历史。1999年,前陆军军官乌戈·查韦斯在民主选举后就任委内瑞拉总统,并发动了“玻利瓦尔革命”,美委关系由此急剧恶化。这场革命倡导反帝国主义政策和财富再分配,并不可避免地与美国在拉丁美洲的利益相冲突。

  在2013年查韦斯去世后,马杜罗继任委内瑞拉总统。以石油为生命线的委内瑞拉,由于油价波动、国内矛盾和美国“经济绞杀”而陷入危机。在2014年至2021年期间,委内瑞拉GDP萎缩了75%,通货膨胀率在2025年飙升至270%,货币在过去12个月内贬值了381%,引发人道主义灾难。

  特朗普再次执政后,美国抛出一种误导式叙事逻辑,以打击“毒品恐怖主义”之名图谋武力干预委内瑞拉政权。在美国的叙事中,“毒品恐怖主义”一词指的是利用毒品走私来资助政治暴力或恐怖活动。

  特朗普政府将马杜罗总统及其政府中的几名高级官员列为“毒品恐怖主义”网络的核心成员,并指控他们利用权力操控国家贩毒组织,贩运可卡因。然而,根据美国缉毒局2025年发布的报告,在美国缴获的可卡因中有84%来自哥伦比亚,该报告在专门讨论可卡因的部分并未明确提及委内瑞拉。

  分析人士由此认为,被冠名为“南方之矛”的军事行动并非仅仅是为了打击毒品犯罪,而是为美国更大野心提供的法律和政治掩护。究其原因,在马杜罗的领导下,委内瑞拉已被美国视为“西半球反美轴心”的支点国家。

  针对美国可能采取的对委内瑞拉的军事行动,美国不少专家和前政府官员都表示担忧,担心美国会重蹈覆辙,陷入另一个“阿富汗陷阱”。乔治敦大学美洲研究所研究员胡安·冈萨雷斯表示:“那些认为反对派成员立即能掌权的想法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没有美国提供安全保障,他们的安全或执政能力就得不到保证。”特朗普首个任期内的国家安全顾问约翰·博尔顿也表示:“如果委内瑞拉军队仍保持凝聚力,那么即使马杜罗政权受到挑战或被推翻,军队也不会崩溃。”

  “新门罗主义”与“等级秩序”

  1823年出炉的“门罗主义”,是历届美国政府制定拉美政策的隐性框架,最初旨在将西半球从欧洲殖民势力的干预中分离出来。然而,随着美国经济和军事实力的增强,逐渐演变成维护其“后院”利益的霸权工具。其中,最关键的节点,就是1904年提出“罗斯福推论”。它宣称,如果拉美国家内部治理不善,美国有权行使“国际警察权”。

  冷战结束后,美国对拉美政策主要围绕着三大核心利益:秩序构建、经济好处和软实力输出。注重利用国际规则、多边机制,寻求盟友的“默许”,构建一个以自己为中心的西半球秩序,是“门罗主义”的要义。

  相较于传统的“门罗主义”,特朗普政府的“新门罗主义”更像是一种“交易工具箱”,不再强调“自由价值”和软实力塑造,而是强调通过实用主义的“极限施压”,实现短期和具体的“美国优先”利益,其运用方式更具侵略性、交易性和单边性。

  一是强调安全优先,将拉美的非法移民、毒品贩运和跨国犯罪等社会问题,直接提升至“威胁美国国家安全”的高度,以此为军事介入制造合法借口。美国将反毒战争升级为武装冲突,并迅速升级军事部署。

  二是加大经济胁迫,将关税、制裁和援助作为强化交易性控制的杠杆。这种胁迫毫不掩饰其政治目的,美国为了报复巴西司法机构对美国最忠实的盟友——巴西前总统博索纳罗的判决,竟威胁对巴西征收新关税,甚至制裁巴西最高法院的法官。

  三是重建“忠诚—回报”的“等级秩序”。美国的经济援助和政治支持被当成了“奖品”,只提供给那些能在特定议题上与美国保持高度一致的国家。阿根廷总统米莱因公开支持“西方文明联盟”,立马获得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200亿美元的巨额救助;反之,哥伦比亚因拒绝配合美国对委立场而被暂停援助。这种“奖惩分明”的条件式外交,意在迫使拉美各国在意识形态上选边站队,筑牢美国在西半球的霸权地位。

  拉美寻求多元化外交

  特朗普政府“新门罗主义”的出现并非孤立的政策偶发,而是美国国内政治极化、传统合作机制衰退和全球竞争格局变化相互交织的结果。特朗普政府将拉美重新定义为“美国霸权稳定的最后缓冲区”,这一战略转向既是对内部政党政治与社会情绪的迎合,也是对外部竞争的应对。

  第一,国内政治议程的外溢。特朗普重新上台后,急需通过保持对拉强硬姿态巩固其选民基础,以满足选民对“强势领导者”的期待。在此背景下,“新门罗主义”被包装成为美国人“夺回边境安全”的必要手段、阻止拉美移民“压垮社会福利体系”的必要措施、惩治“邻国跨国毒品犯罪”的必要行动。通过强调“拉美国家威胁美国安全”,特朗普强化了白人中产与南部保守派的认同心理,迎合了国内的民粹主义和民族主义情绪。

  第二,传统合作机制的衰退。冷战后,美国在拉美的影响主要依托制度化合作与软实力塑造来实现,包括美洲国家组织、自由贸易协定与文化交流等机制。然而,进入21世纪第二个十年后,由于拉美左翼政府兴起、地区自主性增强、多边主义理念升温而导致这些传统政策工具逐渐失效。特朗普政府认为这些机制既耗费资源又低效,难以最大化地捍卫自身核心利益,因而转向采取注重“军事硬实力”和“胁迫外交”的单边主义策略。于是,军事威慑、经济制裁、援助挂钩取代了原有的制度性沟通,形成了以胁迫与交易为特征的对拉政策新框架。

  第三,全球竞争格局的变化。针对美国在拉美地区影响力的相对下降,通过重启“新门罗主义”框架,美国意在重建对拉美政治、经济与安全格局的控制,从而防止拉美成为“外部大国的战略跳板”。

  “新门罗主义”政策强化了对拉美国家的“胁迫性治理”,在拉美社会引发反美情绪的高涨。由于特朗普政府以“美国后院”论调重新界定双边关系,拉美社会普遍将此视为美国重回冷战时期的“帝国姿态”。这种认知的回潮,使“美国不可信”“美国干预主义复活”等言论在拉美媒体与学界迅速扩散,并在青年群体与社会运动组织中引发了更强烈的民族主义抵抗情绪。

  在国家层面,拉美“战略自主”意识也在不断强化。越来越多的国家开始重新审视对美国的结构性依赖,转而寻求多元化的外交与经济合作伙伴。无独有偶,拉美地区人口、面积和经济体量最大的两个国家都在对特朗普的“新门罗主义”说“不”。巴西总统卢拉直言:“21世纪的拉美,不再需要主人。”墨西哥总统辛鲍姆回应:“主权不可出卖,主权应受到维护和捍卫。”

  巴西、墨西哥等大国尤其强调强化国内产业链、减少美元结算依赖,并在拉共体、南方共同市场等多边平台中推动“去霸权化”的区域治理主张。

  在历史潮流和现实条件的双重制约下,“新门罗主义”本质上是一系列霸权幻象的集合:误将主权平等时代的侵略性干预视为合法,误将单边主义主导的短期胁迫视为长期收益。

  尽管“新门罗主义”在短期内摆出强势姿态,但其推行的一系列举措却产生了鲜明的反噬效应,不仅加速了拉美地区“战略自主”的长期演进进程,更推动了全球南方政治认同的深度重塑。

  《光明日报》(2025年12月05日 12版)

[ 责编:孙宗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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