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连线】

　　光明日报驻东京记者 高庆哲

　　近期，日本内阁府公布的最新统计数据显示，今年三季度日本实际国内生产总值（GDP）按年率计算降幅达1.8%，这是日本经济自2024年一季度以来再现负增长，显示出日本经济形势仍处于“风高浪急”之中。日本首相高市早苗笃信其积极型财政政策能够带来转机，但这一政策因过于激进而备受各方质疑。目前来看，日本经济下一步能否“盘活”仍扑朔迷离。

　　经济压力仍无缓解

　　日本《读卖新闻》分析认为，特朗普政府关税政策导致日本出口明显下降、外需急剧收缩，这是日本三季度经济负增长的直接原因。数据显示，日本三季度货物及服务贸易出口环比下降1.2%，外需对当季经济增长的贡献为负0.2个百分点，以美国为主要市场的化工产品及通用机械等出口均出现下滑，对美汽车出口7月后下滑迹象显著。日本第一生命研究所经济分析师新家义贵认为，随着汽车制造商不断将关税成本转移至消费者，日本汽车出口存在进一步下降风险。另外，日本入境游客消费（统计上归入出口额）也下降1.6%，出现明显负增长。

　　日本经济不仅出口不畅，内需也陷入疲软。日本总务省11月21日发布的报告显示，今年10月，日本剔除生鲜食品后的核心消费价格指数（CPI）同比上升3.0%，达到112.1，连续50个月同比上升，物价涨幅继续扩大。日本政府12月5日发布的数据显示，日本5公斤大米平均售价已连续13周超过4000日元，11月末涨至4335日元，打破11月初4316日元的纪录，创下历史新高。高市政府的农林水产大臣铃木宪和甫一上任，即叫停了日本前首相石破茂采取的向市场投放政府储备米等抑制米价上涨的措施，称“将不会对大米价格作出承诺”，转而采取向低收入居民等特定群体投放“大米折扣券”等政策。有市场分析人士认为，“大米折扣券”主要目的是防止米价暴跌伤害经销商和农协，其动用的仍是民众缴纳的税金，过高的米价最终仍由民众买单。

　　日本总务省5日发布的数据显示，日本10月份两人及以上家庭的实际消费支出同比下降3%，经季节性调整后，环比则下降了3.5%，为6个月以来首次下降。日本《朝日新闻》报道称，日本民众在购置汽车、手机话费和住宿方面的支出降幅显著。这反映出民众正通过调整生活各方面的支出来对冲食品等物价上涨带来的经济压力。另外，在投资领域，日本政府公布的数据显示，第三季度企业设备投资环比增加1.0%，但“除船舶、电力领域外的民用机械订单额”这一先行指标却环比下滑2.1%，第三季度民间住宅投资环比也下降近10%。种种数据及迹象均说明，在当前主要由成本因素导致物价上涨的大环境下，日本民众实际购买力下降，企业成本压力上升、投资意愿减弱，这对日本内需回升与经济复苏形成明显掣肘。

　　高市对策难以奏效

　　面对经济颓势，高市早苗采取以财政刺激与货币宽松促进增长的积极型财政政策，沿用“安倍经济学”框架，以扩张型财政政策为核心，于11月末批准了规模高达21.3万亿日元的综合经济政策，内容涵盖物价上涨对策、危机管理与成长型投资等多方面，这是日本政府近5年来最大规模的经济刺激政策。高市相信，这一政策将显著减轻日本家庭负担、增加民众收入，从而刺激经济增长。然而，相关政策自提出时就已备受争议，随着其构想逐渐落地实施，日本舆论界及经济界的怀疑与担忧之声更加不绝于耳。

　　首先，高市无视财政规律，恐将本已债务高企的日本经济推向崩溃。日本《每日新闻》认为，在世界主要经济体中，日本仍处于负债率高企、劳动力紧张、财政状况不容乐观之列，高市政府却仍执着于祭出比日本“3·11”大地震和2008年金融危机时期还要激进的刺激措施，缺乏效果评估，恐将加速通胀与日元贬值的恶性循环。英国《每日电讯报》认为，高市采取减免汽油税等措施本质上是试图掩盖其自身政策带来的通胀后果，而其颁布的经济政策更是“低质量的刺激”，将推高长期利率水平，令本已规模巨大的日本债务市场持续过热，甚至会让国际金融体系“震颤”。

　　其次，高市经济政策自相矛盾，其自称刺激政策是“定向狙击”物价高企，但在日元贬值的大背景下强行推动补贴和减税等措施，可能造成推升通胀的累积效应。《每日新闻》认为，高市实际上图谋通过通胀与日元贬值提升名义GDP，从而在数据上减少债务占GDP比率并缓解债务压力。有经济分析人士表示，高市政府忽略日本经济供给能力，反而执迷于“数据游戏”，实际上将偿债成本以隐形的“通胀税”形式分摊给日本普通民众，最终导致民众工资上涨水平更难跑赢通胀，民众未来购买力恐持续下降。《朝日新闻》指出，日本央行在此前长期量化宽松进程中大规模购入国债、压低利率，导致央行背负过多的债务风险，一旦加息或债券价格下跌，央行及政府财政将直接遭受冲击，因此，日本央行的独立性及物价调控能力实际上被削弱。换言之，日本央行针对高市政府推高通胀的应对手段明显不足。

　　最后，高市政府政策可信度不断下降，恐让市场信心大幅受损。英国《金融时报》指出，日本十年期国债收益率近期一度升至1.94%，达2007年以来最高水平，这反映出市场对日政府财政运作方式的不信任。《每日电讯报》指出，高市正在用“最缺乏合理性的增债计划挑衅全球市场”。日本综合研究所经济部首席研究员河村小百合认为，如果这位新首相不让步，她将面临市场信心骤然丧失的风险，就像当年的英国首相特拉斯一样。野村综合研究所研究员木内登英分析称，日本政府正面临引发“日本资产全面抛售潮”的风险，“如果日本政府执意推行相关政策，那么对财政状况恶化的担忧可能会升级为一场重大危机，引发股市、债市和日元三重下跌，并可能导致资本外逃”。日本时事社就此呼吁，希望高市政府推出的综合经济措施注重实质内容，而非一味扩张规模。

　　（光明日报东京12月8日电）

　　《光明日报》（2025年12月09日 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