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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需要这样的教育家27】
光明日报记者 周世祥 颜维琦 陆健

周小燕 上海音乐学院供图
“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是故乡;高粱肥,大豆香,遍地黄金少灾殃……”11月22日,在武汉东湖畔举行的《长城谣:周小燕历史珍版录音集萃》黑胶唱片发布会上,一段最初录制于20世纪40年代的优美歌声令人沉醉。这首《长城谣》,是声乐教育家周小燕的成名曲。
“最好的怀念就是传唱。今天,我们在这里举办音乐会,聆听您的声音,您的学生、学生的学生用歌声表达思念和热爱。”歌唱家、上海音乐学院院长廖昌永动情地说。夜色中,廖昌永用醇厚的嗓音唱起《教我如何不想她》……
周小燕的名字,闪耀在新中国声乐史上。舞台上,她是知名女高音歌唱家,近现代中国声乐艺术的创建者、开拓者和代表者之一,被誉为“中国之莺”;讲台上,她是上海音乐学院终身教授,倾数十年心力育得桃李芬芳。
2016年3月,病痛让她永别了心爱的舞台和教室。这只“夜莺”满载着荣光,永远地飞走了。
1917年,周小燕出生在一个工商世家,从小受父母熏陶热爱音乐,先后在上海的国立音乐专科学校、巴黎高等师范学院、巴黎俄罗斯音乐学院接受了系统音乐训练。
1937年,周小燕在武汉加入抗日歌咏队,一曲《长城谣》传遍九州,激起无数人的抗敌斗志。赴欧洲留学期间,她在法国巴黎演出清唱剧《蚌壳》一举成名,并先后在柏林、卢森堡举办独唱音乐会,还成为首届“布拉格之春”国际音乐节最热门的歌唱家。
1948年,她回国举办音乐会,在国立上海音专读书时的校友洪达琦来家拜会。正是这次的一段对话,悄然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你在国外学了那么多年,掌握了欧洲先进的声乐演唱技巧,为什么不去母校兼点课,把它教给更多年轻人呢?”
“但我在国外学的是唱,又不是教,能成吗?”
“不会教,就边教边学嘛!”
其实,此时周小燕已经在义务教孩子们唱歌了——在上海郊区的育才学校,虽然屋舍四面透风、钢琴破旧失调,但为了那些抗战中失去亲人的孤儿,她依然唱出了最美的歌声……
“教!”1949年10月12日,新更名的国立音乐院上海分院开学,周小燕坚定地走上讲台,成了一名人民教师。
“转型”还不到一年,一道难题摆在了周小燕面前——唱评弹的苏州姑娘鞠秀芳要跟着她学习。自己是学美声的,这可怎么教啊?她仔细分析学生的情况:“你的民歌唱得蛮有味,但光顾风格、感情,不顾声音也不行,要在唱法上想办法。”
周小燕想出一招:多师教学。她请来学校聘请的陕西民歌歌手丁喜才一起教她,一人把发声关,一人把风格关。后来,教苏州民歌的朱慧珍也加入进来。
“在声乐教师中,先生是成功地把西洋与民族唱法结合,应用于教学的先行者。”鞠秀芳成才后追随周小燕的脚步留校任教,她感慨,“正因为周先生敢于打破常规,正视学生生理条件、后天习惯的差别因材施教,引导学生扬长避短,我才成了学院培养的第一个民歌歌唱家!”
在指导从小唱京剧、能唱到高音C的男高音罗魏时,周小燕发现,他“一张口喉头就往上跑”,于是便不再用传统练声法,而是让他用自己可以更好把握喉头位置、更熟悉的“罗”字来练声;印尼华侨林祥园一开始汉语四声发不准,周小燕便让他头3个月只练母音,把每个字都标上汉语拼音,一个字一个字练;廖昌永练唱《可爱的一朵玫瑰花》,周小燕让他想象自己是个快乐的新疆小伙儿,在弹冬不拉……
“一听学生演唱,我脑海里就会浮现他唱对了之后该有的声音。根据这个‘正确的声音’,我再结合他目前存在的问题,选择最合适的方法帮他练习。”据周小燕晚年学生,浙江音乐学院教授、演唱家陈建彬回忆,周小燕曾这样诠释自己“因材施教”的方法。
从正式从教到20世纪60年代,周小燕带出了鞠秀芳、钱慧娜、郏国瑜、刘若娥等女高音歌唱家;20世纪80年代,上音又走出了魏松、罗巍、刘捷、张建一、李建林等一批男高音歌唱家。但年过花甲的周小燕没有停步,又开始了新的思考:如何让课堂不局限于教室和工作室,让学生们有更广阔的艺术实践空间?
从1981年开始,周小燕和学生一同背上行囊,到各地开办“讲习音乐会”,一边讲公开课,一边请学生做示范,借此机会和当地专业文艺团体、音乐院校师生切磋交流。
1988年5月,国内歌剧处于低谷,周小燕却在上音支持下成立了“周小燕歌剧中心”。中心排演推出《弄臣》《骗婚记》《原野》等原创剧目,让人看到国产歌剧兴起的曙光;为国内外声乐界搭建交流平台,吸引国际知名艺术家蜂拥而来……得益于这个平台,学员接受了表演、语言、伴奏等方面的综合性指导,水准稳步提高。
除了歌唱技法本身,周小燕影响学生们至深的,还有对艺术的执着追求,以及对观众、学生的负责态度。
“常常,她一只手弹钢琴,一只手做着各种手势;一只脚踩踏板,一只脚跺着,踩出各种节奏;身子则前俯后仰,左转右扭,做出各种姿态。一堂课下来,学的人倒没什么,她却累得不行。看她上课,是一次艺术的享受和获取,更是一次心灵的震撼和感动。”在为周小燕写的长篇传记中,作家赵兰英这样描述她上课时全情投入的场景。
廖昌永还记得,自己有一次受邀做个小型演出,认为“小场面,驾轻就熟”,临时才跟周小燕请假。周小燕立即让他把准备演唱的几首歌“唱来听听”。听完,周小燕不客气地说:“你就准备这样去唱?一个艺术家,每次上台,都要对很多人负责。人家邀请你去演出,要对邀请方负责;观众花钱买了票,花了时间看,要对观众负责;你寒窗苦读10年,要对培养你的学校负责。舞台没有大小、高低之分,有一场不认真唱,就是不负责,观众就有权指责你。”这次挨批评,廖昌永一直谨记于心,“一点‘翘尾巴’苗头,就让先生掐掉了”。
“有天下午,我像往常一样到周先生家上课,却见先生躺在沙发上,面容憔悴。原来,她身体很不舒服,还想坚持给我上课。我再三劝说,送她去了医院。大夫建议休养一个月,可她一个星期就‘跑’回来了,接着上她的声乐课。”陈建彬回忆,“后来学校考虑到她的身体,减少了她的排课,她却坚持:一天两个学生(的课)总要的,上午一个,下午一个,真的不多啊!”
直到去世前一年,周小燕还坚守在教学一线。2015年4月,她还设立了以自己和丈夫张骏祥名字命名的“祥燕艺术教育公益基金”,资助边远贫困地区的艺术类师生进修深造……
“先生把一生铸就的音乐之爱,留在春天的世界里;把音乐之美,种在人心的春天里。对先生的爱和思念,是要用一生的行动慢慢抒写的。”周小燕学生、上海音乐学院教授方琼言辞深切。
《光明日报》(2025年12月13日 01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