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学勤

　　中国先秦史学会李学功教授、宫长为研究员主编的十卷本《战国史》即将稿成功就，几年前蒙他们的错爱承担学术总顾问，在李缙云的协助下，我曾翻检了部分书稿。《战国史》概出十卷，包括《制度变革》《七雄图强》《合纵连横》《郡县山川》《百家争鸣》《走向统一》《科学技术》《物质文化》《文化艺术》《礼俗生活》，应当说这是中国先秦史学会老中青三代学者合作撰著的一套战国史系列。特别令我感慨的是，这套书是在全体研究人员未申领国家课题经费的情况下完成的。古话说：“天道酬勤。”从2009年开始，几位年纪有差却志同道合的先秦史学者组成《战国史》学术研究共同体，他们不求名利，不慕虚荣，潜心做好一件事，令人称道。

　　这套书的撰著，是时代的产物。近年间，随着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步伐的推进，中国传统的历史文化日益受到人们的关注。这对于中国这样具有深厚悠久历史基础的国家来说，应该说是必然的。而要深入理解中国，不能不求诸历史，而且必须追寻其形成奠基的根本，即上古的先秦时期。具体来说，先秦史又可大致划分为两个阶段：从远古以至唐、虞，是所谓传说时期，从夏、商到周，是所谓信史时期。这只是根据现有研究情况来讲的，两阶段间并没有很清楚的界限。比如唐、虞有没有可能和“三代”合为“四代”等，像《大戴礼记》说的，便很值得斟酌。

　　至于周代，无疑它是中国整个历史上历年最长久的一个朝代。周朝建都宗周的二百几十年，史称西周。东周开始于周平王元年，即公元前770年。整个东周时代大体分为春秋和战国两大时期。战国时期的起始也有种种异说。为了便于记忆，学者们多借用《史记·六国年表》的起点，即周元王元年，公元前476年，作为战国之始，虽然从考证角度来说也还有不少问题。由分裂走向统一，是战国时期的总趋势。然而在文化史上，这一时代却是前所未有的繁华绚丽的黄金时期。春秋晚期到战国，是人们所熟知的“百家争鸣”的伟大时代，诸子百家的涌现，使思想文化的面貌为之一新。这个时代可与西方历史上的古典希腊媲美，在科学、哲学，历史、艺术、文学等各个方面都出现了杰出的人才，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战国到秦代在中国社会发展史上确实发生了很大的转折。如何看待当时的社会变革，学术界仍在讨论中。无论如何春秋战国之际，战国与秦代之际，都是社会发展过程中的转捩点，在研究上不可忽视。

　　战国时期留下来大量的文献，是研究这一段历史的凭借。只是由于秦代的禁绝，有一部分著作损失了。与春秋不同，战国时期没有像《左传》这样一部系统的史书。虽有《战国策》一书，然系纵横家所用读本，内容凌乱，且多悬拟之辞。《史记》有关战国史的叙述部分，可以看出用了很大功力，却未能臻于完美。前人根据战国秦汉各种子书，以及晋代发现的《竹书纪年》等，补正《史记》所载，有显著成绩。这个工作，因为近些年的新的发现和探索，还应当重新去做。

　　撰著十卷本《战国史》的各位学者，对于所涉及的学术问题多能抒发积年研究心得，立足学术前沿，视野宏阔。如果说这套书有什么贡献的话，我想就在于老中青三代学者甘坐冷板凳的学术坚守和研究定力，努力为战国史的进展开拓一个新境界。

　　（此文系李学勤先生生前于病榻成文的最后一篇序，略有删节，今值十卷本《战国史》问世在即，而李先生逝世已两周年，特刊此序以志纪念）

　　《光明日报》（ 2021年04月12日 1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