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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新时代新天地中去·生物多样性保护】
光明日报记者 张文骁 光明日报通讯员 张熙
经过两年的努力、尝试过上百种生长条件的搭配,中国科学院庐山植物园副研究员冯晨带领团队,终于在长柄双花木扩繁研究中取得进展。这是一种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濒危植物,因每条长柄上都有双花并蒂绽放而得名。通过控制水分、光照、激素等变量,冯晨及团队希望找出最适宜长柄双花木扩繁的条件。
从处理种子开始,到植物抽芽、获得实验结果,需要经历长达一年的观察、陪伴和等待。“毫无收获是很常见的。”遇到这种情况,冯晨常常感到焦虑,“实验可以重来,濒危植物的保护工作却时不我待。”生物多样性保护,是一场与时间的竞赛。
但他有信心,选择从事这项事业起,他已充分准备,“不仅要在‘短跑’中冲刺,还要经历‘长跑’的磨砺”。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青年人加入这场与时间的竞赛,他们活跃于实验室里、深潜在大洋深处、行走在高山峡谷,以各自的方式拯救濒危动植物,守护多样物种,探寻助万物共生的更多出路。
冯晨在观察珍稀濒危植物竹柏的生长状况。受访者供图
充满乐趣、发现美的旅程
“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中国科学院昆明动物研究所助理研究员罗杰如此描述他在海底看到珊瑚礁的感受,那是一个被五颜六色的鱼群、形态各异的珊瑚环绕的生态系统,“甚至你会认为这不是地球上存在的生物,对于生活在陆地上的人来说,视觉冲击是非常强烈的”。
最初,罗杰研究的是小丑鱼,于是逐渐熟悉了小丑鱼的生活环境——珊瑚礁。他发现,“这是一个生物多样性极为丰富的系统,值得研究的非常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罗杰转向珊瑚研究。
全球气候变暖、海水温度升高,给珊瑚礁生态系统的存续带来巨大挑战。如何保护脆弱的珊瑚?带着新的思考,罗杰开始关注珊瑚的人工养殖和生态修复。“研究珊瑚的过程能不断认识、了解各种之前没见过的海洋生物,整个过程非常有趣。”罗杰说,带着无止境的探索欲,他做珊瑚保护研究工作已有九年时间。
在从事生物多样性保护的青年研究者看来,动植物像是一扇门,通过研究推开这扇门,他们便能踏上一段充满乐趣、发现美的旅程,探索自然界的奥秘。
对上海辰山植物园标本馆馆员、国家重要野生植物种质资源库辰山中心负责人钟鑫来说,小到一颗植物种子,大到高达百米的巨树,他都能发现其中的乐趣。
“我喜欢观察种子表面微小的结构,虽然只有几微米,却有非常整齐的排布,有一种独属于大自然的美。”钟鑫说,最近他迷上了植物的油质体,“比如异果黄堇的种子,仔细观察,它的油质体既像海浪,又像一头金色秀发,手再巧的工匠都很难制造出这种质感”。
钟鑫介绍,油质体是一种附着于种子表面的半透明结构,它的质感与蚂蚁常见的食物相似,可以吸引蚂蚁带着种子回巢,实现种子的散播。这便是自然界非常有趣的一种植物与动物间的互动行为。
种子的这种结构是如何产生的?物种间的相互联系又是如何形成的?越研究,钟鑫越感到自然界的浩瀚,并乐此不疲。
钟鑫在巨树上采集野生植物种质资源。受访者供图
是研究者,也是探险家
采集标本、编号、贴上标签、将标本放入腰间的便携小布包,钟鑫这一连串动作,发生在百米高的巨树之上。
“那是一棵101.2米高的藏南柏木,位于西藏波密县,是目前已知的亚洲第一高树,距离地面一米多的横截面直径有2.96米。”钟鑫说,过去几年,他多次到滇西北和藏东南研究巨树生态,都要搜集附着于巨树的植物标本。
钟鑫第一次爬的巨树是一棵83.4米高的云南黄果冷杉,用了将近4个小时。到树顶后,再顺着绳子向下降,钟鑫的植物标本采集工作才算正式开始。
“不同高度的附生植物各不一样,我会在100米到20米的高度每隔5米采集一次。”整个采集过程又持续了两个多小时。
“从树顶到树底,附生植物的差异非常大。”钟鑫介绍着他的发现,“通常树顶是耐旱的地衣和多肉植物,到中等高度是苔藓和兰花等,到相对较低的高度是蕨类等需水量比较大的植物。一棵巨树就是一个群落,甚至是一个小型生态系统,通过研究能增进我们对植物生态系统多样性的认识,从而更好地保护它。”在亚洲第一高树上,钟鑫一共采集到了100多种附生植物。
对于钟鑫来说,野外工作往往要攀爬巨树;而做珊瑚生态修复的罗杰,将目光瞄向了海底。2023年6月,在实验室筛选到对环境变化适应力更强的珊瑚品种后,罗杰和团队来到巴厘岛北部海域。他们的目标是潜入海底,种珊瑚。
穿戴好潜水设备,带着珊瑚,背滚式入水,朝着目标地点游去。入水的时间是计划好的,种植的地点也是精心挑选的。
“为了提高存活率,需要严格控制珊瑚离开水的时间,而且不同的珊瑚品种喜欢的生长环境也是不一样的。”罗杰特别提到,在将珊瑚种下前,运输的过程要尤其小心,因为无意的碰撞、过高的温度都会伤害珊瑚。
海下深不可测、暗藏危险。“有时候是洋流的突然变化,有时候是误入扳机鱼的
罗杰在收集珊瑚生长数据。受访者供图
领地。它们有锋利的牙齿,攻击性很强,如果被它们咬到,就会皮开肉绽!”说起冒险经历,罗杰似乎关不住话匣子,他钟爱这种经历。
让他欣慰的是,他曾种下的珊瑚已经长大,覆满了过去光秃秃的礁石。罗杰这样描述他的成就感:“如同一片荒山经过多年的努力变成了森林!”
帮助濒危生物重拾生机
今年春天,冯晨惊喜地发现,在经历了干旱和寒冷之后,他们在植物园做迁地保护的植物又发芽了,有的已开花结种。
“迁地保护成功!”冯晨说,“这些植物和我们一样,在庐山植物园找到了归宿。”
冯晨介绍,对于那些因人为活动导致数量减少的植物,可通过划定保护区或国家公园实行就地保护;对于生长环境已经被破坏,就地保护无法满足正常繁衍需求的濒危植物,则将其移植到植物园内,进行迁地保护。
如今,冯晨及团队进一步提出统筹就地保护和迁地保护的并地保护模式。“仅仅是植物的个体活下来还不够,我们要丰富他们的遗传多样性,让它们能更适应如今的环境,长久地繁衍下去,更彻底地实现对生物多样性的保护。”冯晨说。
对于那些目前还没有找到有效保护办法的濒危植物,则可以先把他们的种子保存下来,这正是钟鑫所做的工作。
“我将搜集到的种子经过处理存放在标本馆内,如同存入一个‘种子银行’。通过技术手段,种子可以保存上百年的时间,随时可以被取出、唤醒,成为有活力的植株。一旦它的野生种群受到不可避免的威胁,我们就可以唤醒种子,在合适的地方重建种群,实现对这一物种的有效保护。”钟鑫阐释着他工作的意义,“我们是在用更小的空间、更少的成本尽可能保留更多的植物物种多样性。一棵百米巨树,种子所需的空间不到一粒米大小”。
“种子是‘时间胶囊’,它记录着过去;同时是一种资源,是存活的东西,它代表着未来,代表着重生和希望。”钟鑫说。
(本期选题支持:张勇 周梦爽 徐谭 徐鑫雨 王洋)
《光明日报》(2024年06月04日 1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