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光明日报】

　　创刊75周年，回忆数学家华罗庚与光明日报的深情交往——

何时一盏茶 重与细论文

　　作者：李之杰（华罗庚秘书、中国科学院科技战略咨询研究院研究员；池宏，系中国优选法统筹法与经济数学研究会理事长）

　　缘于“双法”，1975年在北京新街口外大街4号院华罗庚寓所，光明日报记者周文斌与华罗庚结识。

　　“双法”即统筹法和优选法，这是华罗庚适应当时国内需要与国情，创造性地将数学应用于生产实践精炼出的方法——统筹法应用于生产组织与管理，优选法可改进生产工艺、提高产品质量，增效降耗。

　　那时，华罗庚刚从黑龙江返京。此前，他们考察和推动大兴安岭林区开展林业“采、育、用”大统筹工作。由于过度疲劳引发心肌梗死，华罗庚被送到哈尔滨抢救。刚有好转，他就在病床上把多年来推广“双法”的经历和体会写成了《学步十年——参加推广统筹法和优选法活动的点滴体会》一文，寄到光明日报社。

　　周文斌来访，正为校勘此文。

　　病榻上的华罗庚与周文斌一见如故。他讲到《光明日报》作为面向知识界的一张报纸，拥有很高的威信和众多读者，自己与光明日报联系密切，并列举了卢云、张西洛等光明日报的记者，说“都是老朋友”，而这一次见到周文斌，“又算是结识新朋友了”。

　　提到所撰文章，华罗庚说：“这次写《学步十年》一文，就是希望把我这十来年的工作向广大群众作一个汇报，就像学生交给老师的一份作业，是对是错，任由老师评阅。”

　　推广应用“双法”，华罗庚这样蜚声国内外的著名数学家，始终谦逊地将自己放在“学生”的位置。他强调，推广应用“双法”，他和小分队是“学徒工，递工具”。怎么理解呢？就是把自己当成工厂、林场、农田里的学徒工，向工人、农民、技术员学习生产技术，而把数学方法教给大家，就是“递工具”，用以解决生产一线的难题。

　　他还将这些实践总结提炼，并向国际数学界作了详细介绍，获得广泛认可——1980年8月，中国首次派代表赴美国参加第四届国际数学教育大会（ICME-4）。华罗庚是4个大会报告人之一，他受邀作了题为《在中国普及数学方法的若干个人体会》的报告。面向来自90个国家和地区的1800名正式代表，他介绍，自60年代中期起，他在中国推动普及数学方法，与助手们到过22个省、数百座城市、数千个工厂，接触了数百万群众。

　　他在报告中总结科普的三个原则——首先，“普及的对象是谁？”或者说“普及的目的是什么？”他提到，专家与一线工人之间往往缺乏共同语言，必须探寻双方的共同需求；其次，“普及何种技术？”科普者需向受众展示最有效的方法，且对每种技术背后的理论有深刻理解，这是绝对必要的前提；最后，“如何进行普及？”他的经验是，从小规模试点开始是关键。他最后总结，若要用几个词概括过去十多年普及数学方法的体会，他会毫不犹豫地说，坚持“学习—分析—实践”的循环往复非常重要。华罗庚的这个报告，不仅展示了中国数学普及工作的成果，也体现了他个人对数学教育的深刻洞察和对科普工作的热情，为现在的科学家开展高质量科普提供了宝贵经验和重要方法论。

　　华罗庚希望更多人了解数学，他善于阐释数学之用，更迫切地以自己的实践推动数学服务国计民生。为此，他不仅深入基层一线，还常将所思所得凝于笔端，投递给《光明日报》等报刊，以期启迪更多人。

　　1954年6月13日，他就曾经在《光明日报》发表《我是怎样逐步认识数学的》一文。他在文中讲述到，起初“我对数学究竟应当怎样为祖国服务，还是不很了然的”，但是到国外后，了解到有不少数学家掌握了这“打开科学宝库的钥匙”，深入气象、地震等学科的范例。他呼吁：“为了祖国，我国青年必须掌握这一门必不可少的学科，何况它是如此引人入胜而且十分有用的学科。”

　　1959年4月19日，他又在《光明日报》发表《数学与应用》一文。他说：“数学的重要是因为它的应用广，是因为它在国民经济建设中有重大作用，并且在处理社会现象方面也是不可少的而且有十分宽广的发展前途的。同时也因为它有高度的概括性和理论性。”华罗庚还将应用比作“网”，将理论比作“纲”，“要把‘纲’抓得好，就必须要把‘网’铺得好，铺得全面，铺得深入，同时‘网’的布局也有赖于‘纲’的理论性和原则性的指导”。他还强调：“有纲无网，清清凉凉，有网无纲，四处奔忙。提高普及，保质保量，理论实际，要纲要网。”

　　1984年9月30日，他在《光明日报》发文，呼吁“作为一个科学工作者还有一个为人民服务的问题”，并说：“知而不行等于不知，行而无毅力等于不行。行在实处，如此而已，岂有它哉！”

　　华罗庚不为个人而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和高尚的数学品格，令人深刻受教。他多次为之撰文的《光明日报》，亦是我们喜读的报纸。

　　如今，我们愿备一盏茶，与光明日报的读者们分享华罗庚20多年推广应用“双法”、开辟数学方法应用实践的事迹，读一读他的文章，揣摩他对数学之用的深刻见解，这对当下仍有启示。

　　（光明日报记者詹媛采访整理）

　　《光明日报》（2024年10月13日 0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