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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流失海外的“金瓯永固”杯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2025-01-19 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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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望家园】

  作者:史沛然(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拉丁美洲研究》编辑部副主任)

  元旦开笔,是清宫每年正月初一(元旦)子时进行的一项重要仪式,在紫禁城养心殿东暖阁进行,亦称“明窗开笔”。

  以乾隆朝为例,元旦时,乾隆点燃名为“玉烛长调”烛台,寓意风调雨顺。然后,提镌刻有“万年青”或“万年枝”铭文的竹管翠毫笔、紫毫笔,在雕漆龙盘中盛放的铜炉熏上一熏。先用笔蘸朱墨,在黄纸正中间写下“中行”,然后再用黑墨,在“中行”左右两侧分别写祈福话语、新年愿景。

  之后,乾隆从紫檀炕案上端起“金瓯永固”杯,饮下屠苏酒。屠苏酒又被称为“岁酒”,古人认为新春元日饮下此酒,可以起到祛邪扶正之效。最后,乾隆皇帝象征性地翻阅《时宪书》,以取“授时省岁”之意。

  “金瓯永固”杯由乾隆帝亲自设计,又不断微调,前后制作了四只,其中前三只由黄金制成,最后一只为铜鎏金。

  乾隆帝在位整整一甲子,又在太上皇的宝位上度过了四个元旦,六十次用“金瓯永固”杯饮下屠苏酒,也留下了六十四份“明窗开笔”吉语笺,封存在黄匣之内,保存至今。然而,咸丰十年(1860年),英法联军冲入了“万园之园”圆明园,将庋藏其中的稀世珍宝劫掠一空,包括存放于此的两只“金瓯永固”杯也如泥牛入海,下落不明。直到2012年……

发现流失海外的“金瓯永固”杯

    “金瓯永固”杯在“元旦开笔”仪式中扮演重要角色。本报记者李韵摄/光明图片

发现流失海外的“金瓯永固”杯

    故宫博物院藏“金瓯永固”杯 本报记者李韵摄/光明图片

发现流失海外的“金瓯永固”杯

    故宫博物院模拟的养心殿东暖阁小隔间“元旦开笔”场景。本报记者李韵摄/光明图片

  每到春节临近,作为清朝皇室每年新年举行开笔仪式时专用的酒杯,故宫博物院收藏的那只“金瓯永固”杯就会成为大众焦点,而关于它的消息总是会引发我亲切和遗憾兼而有之的回忆——若干年前的一次偶遇,让我得以追寻英国伦敦华莱士博物馆(The Wallace Collection)所藏一对“中国金杯”的来龙去脉。通过求证,这两只杯子,正是一度被认为失落的那两只清宫藏“金瓯永固”杯。

  初见金杯 迷雾重重

  2012年2月,我前往伦敦出差,心血来潮下约上友人共同探访了闻名已久的华莱士博物馆。参观的终点,是一楼接近出口处的东方武备厅。本来只打算走马观花一番,但靠墙的柜子里有几件展品,看起来异常灿烂且眼熟。尤其是其中的两只金杯和一对银象,哪怕仅是遥遥一瞥,也知道其多半来自东亚地区。待走近细观后,朋友和我都难以置信,不由自主地感慨:这两只杯子和故宫的那只“金瓯永固”杯,未免太过相似!

  当时,我们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仿品”——它们看起来实在太新,与故宫珍宝馆里陈列的那只相比,最突出的特点是点翠保存得近乎完好,杯身镶嵌的珠宝亦十分完整。可是反复细看之后,又发现其中一只的尺寸比故宫的那只要大一圈。如果是有意仿造,做成同等尺寸岂不是更好?

  “金瓯永固”杯得名于杯口上所铸“金瓯永固”四字。可我们看到对杯的那天,两只杯子前没有标注藏品信息的说明牌,朝向观众的一面都是“乾隆年制”,另一面对着墙看不见。友人和我只能一面上网查消息,一面给国内的亲友发去图片,寄希望于能尽快得到一些有助于确定杯子身份的消息。可由于时差,国内的亲友没有及时给出确切的消息。同时,我们也通过网络得知,“金瓯永固”杯一共四只,一只在故宫博物院,一只在台北故宫博物院,剩下两只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遗失,至今下落不明。

  为了进一步获知这对突然出现在英国的金杯的信息,我们再度与博物馆联系。但那天是周日,未能得到更多的信息。于是我和工作人员约定,第二天再来拜访。

  再访金杯 拨云见日

  第二次拜访时,博物馆研究部给予了十分简略的回复,说它们是“19世纪中国来的杯子”。我走之前留下便条,提及这两个杯子可能的价值,又特别提出了两个要求:第一,了解金杯是如何到这个博物馆的;第二,提供杯子另一面的图片。

  直到我离开伦敦前,依然没有如愿看到杯子另一面的图片,但终于得到了第一份有关这对金杯的书面信息:“这两只杯子来自19世纪对圆明园的一次洗劫中。根据藏品目录(注:见到两只杯子时,没有任何标识牌也找不到藏品目录,后来才了解到当时博物馆并没有对这两只杯子建立数字档案。),现在归于装饰品条目下。具体信息可以联系A小姐查阅20世纪20年代博物馆出版的《中世纪装饰品》一书。铜质的那只杯子我们认为是在稍后期制作的,但依然是一只19世纪的物品。杯子外壁的填充物是翠鸟羽毛。”

  在回程的路上,我反复对比自己手头的图片和北京、台北两地故宫博物院网站上的照片,越发认定这两只尚不知来历的金杯,很可能就是下落不明的“金瓯永固”杯。于是,我当晚分别给故宫博物院和台北故宫博物院写了邮件,告知在英国看见两只与“金瓯永固”杯非常相似的杯子,随后又继续向华莱士博物馆追问两只杯子到达英国的具体年份和原因。不久,我收到了华莱士博物馆的正式回复:1872年5月,华莱士爵士在巴黎的一次拍卖会上,从一个名叫阿莱格尔的收藏家手上购买了这一对金杯。据当时拍卖会的信息显示,这对杯子来自圆明园,阿莱格尔则是从名叫查理-路易·杜平的军人处购得。

  邮件中的“圆明园”一词,令我迷雾顿消。一周后,华莱士博物馆发来杯子另一面的图片,两只杯上果然均镌刻“金瓯永固”四个字。与此同时,故宫博物院也有了回复,并提供了时任故宫博物院研究馆员的许晓东的一篇论文,证实两只杯子极可能就是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遗失的“金瓯永固”杯。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与许晓东老师和时任华莱士博物馆学术部主管的华伦先生多次通信,最终敲定了这两只杯子的来历。而我因为做了一点牵线和追问的工作,有幸也一直在邮件抄送列表中,学到了很多知识,并成了最早一批得知四只“金瓯永固”杯仍然存世的人之一。在华莱士博物馆两只金杯的来历最终确定后,华伦先生还专门给我写信,邀请我和朋友二人近距离观看这对金杯。

  重访金杯 魂牵梦绕

  在这对“金瓯永固”杯“重现于世”两年后,我又专门访问华莱士博物馆,想再去看看这对金杯。但遗憾的是,那一次杯子被博物馆拿去研究,未展出。一直到2018年8月,才得以和它们重逢——这一次,它们再不是居于展柜一角的两只无名金杯,而是“作为收藏家的威廉·华莱士爵士”特展中的重点藏品,在独立展柜中郑重展出,展品说明牌上也详细记载了它们的来历。

  自从偶遇这对“金瓯永固”杯以来,我开始持续地留意与它们相关的消息。因缘巧合之下,一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在网络上联系到我,告诉我他多年来一直在寻找这对杯子的下落,原以为金杯在法国某地,没想到竟漂洋过海到了伦敦。也是这位陌生人告诉我金杯在法国的遭遇:1860年,法国中校查理-路易·杜平参与了对圆明园的洗劫,回到法国后,他陆续将“战利品”变现。因为“战利品”过于丰富,巴黎的拍卖行甚至为他开设了专场。1862年2月26日至3月1日,杜平专场拍卖在法国著名的德鲁奥拍卖行五号大厅举行,“金瓯永固”杯正是其中的一件编号282的拍品。当年的拍卖手册里特别注明“纯金”,并提到镶嵌了大珍珠。这只后来在华莱士博物馆编号为W112的杯子,于3月1日以8010法郎成交,藏家不详。在此之前,1月30日或31日,另外一件“金瓯永固”杯(华莱士博物馆编号W113)在同一个拍卖行,被收藏家阿莱格尔以7000法郎购得,当时拍卖手册注明了“纯金”,但没有提到珍珠。根据华莱士博物馆提供的信息可以得出结论,这两件杯子都是被阿莱格尔拍得,直到10年后的1872年,阿莱格尔将这两只杯子再度送拍。最终,理查德·华莱士以25200法郎购得这一对中国金杯,并带回英国。此后,它们又在仓库里躺了140年,直至2012年,方才重现于世。

  相较于其他因侵略、战乱、离散而湮灭的文物,这对金杯无疑是幸运的:一百多年来,它们先后经历过第二次鸦片战争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火,却能安然沉睡在地下室。然而它们依然是不幸的。它们承载着“永固”之名,却先是成为掠夺者的“战利品”流落法国,又作为收藏者的“东方奇观”到达英国。几经辗转后,即使今日终于正名,仍是与大量有着类似遭遇的文物一样,远离故土,不知何时可以归乡。

  国宝,归来兮!

  《光明日报》(2025年01月19日 11版)

[ 责编:丁玉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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