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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这样做学问的】以苦为乐,是所有学问家的传家宝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2025-01-20 0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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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这样做学问的】

  作者:杜泽逊(山东大学讲席教授、《文史哲》主编)

  我做的学问是“古籍整理与研究”,之所以走上古籍整理道路,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家庭影响。我的父亲是一位中学语文教师,经常给人家写对联,对《聊斋志异》《红楼梦》很熟,也看《牡丹亭》、鲁迅杂文等。我印象很深刻的是,父亲躺在东厢房卧室,手里拿着书,对着小窗户看。所以我考上山东大学中文系后,跑图书馆、跑书店,看的书以新旧版古籍居多。

  家庭或者个别老师的影响,往往决定一个人的一生。

  1987年,我从山东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研究生班毕业,留校工作,做王绍曾的助手。王绍曾早年毕业于无锡国专,毕业后到商务印书馆校史处参加张元济主持的《百衲本二十四史》校勘工作。1963年进入山东大学图书馆从事古籍工作,1983年调任山东大学古籍所教授。

  我在山东大学古籍所工作之初,王绍曾主持的是全国高校古籍整理研究工作委员会项目《清史稿艺文志拾遗》,这也是中华书局约稿。当时的办法主要是写卡片、排卡片,把清朝人的著作逐一登记上,形成这样一部记载清朝人著作的书目。这项工作进行了多年,成果获得教育部一等奖。

  在这个过程中,我需要经常去北京王府井大街中华书局。每次去我都要逛琉璃厂。有一次买到一部《四库存目》线装本四册。所谓“存目”就是只保存目录,而《四库全书》不收录这些书。可是《四库存目》的书多达6793种,《四库全书》收录的才3400多种。《四库存目》里的书有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还有汤显祖、袁宏道的诗文集,重要的书很多。琉璃厂摆出的这部《四库存目》有红色、黑色两种批注,注的是这些《四库存目》书的版本。批注者的目的,是对乾隆年间修《四库全书》时未能入选的《四库存目》书进行版本调查。他的批注量很少,所以我打算接着做调查工作,最终写一部专著《四库存目标注》。

  就在我开始工作不久,1992年第三次全国古籍整理出版规划会议在北京香山饭店召开,周绍良指出《四库存目》的书很重要,要调查收集出版一套《四库全书存目丛书》,与《四库全书》配套,胡道静也表示赞成。他们的发言发表于国务院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古籍整理出版情况简报》上。我在济南看到这个发言,就坐不住了,去找山东大学古籍所所长董治安。

  董治安也参加了那次会议,他给我出了一个主意,写一篇关于《四库存目标注》的说明,寄给时任中华书局总编辑、国务院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秘书长的傅璇琮,还有赵守俨、安平秋、章培恒、周勋初、黄永年等。很快傅璇琮、赵守俨回信,予以肯定和鼓励。傅璇琮把我的《四库存目标注叙例》发表在《古籍整理出版情况简报》上。

  在那次会议后,北京大学教授刘俊文提出编纂出版《四库全书存目丛书》计划,交到国务院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组长匡亚明予以批准,立为国务院古籍整理项目。北京大学方面推举季羡林担任总编纂。随后经傅璇琮推荐,我加入了《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编委会,后来担任总编室主任,在北京大学工作了四年。

  在北京大学期间,我经常每天只睡五小时,原因是《存目》调查研究工作要提前拿出成果,供《存目丛书》使用。从各地图书馆复制来的古书,需要鉴别版本。这些工作都是集体完成的。

  我曾多次到季羡林家拜访请教。季羡林住未名湖后湖北边的朗润园,一楼东头两户都是。东边一套是书库,里头全是书。南阳台是玻璃封起来的,季羡林就在南阳台摆上书桌,作为工作室。书桌右边靠墙是个书架,上头摆一些常用的书。季羡林晚饭后八点多就睡觉,大概一两点就睡醒了,起来开始研究、写作。季羡林工作的阳台,前头是未名湖后湖,灯光与湖水相映,远近都可以看到,人们说他治学勤奋,是“朗润园的第一盏灯”。

  回济南前,我把十几个硬皮本用塑料袋装好,送到古委会交给刘玉才、顾歆艺,告诉他们:“这是《四库存目标注》,我的命根子。”他们当我的面放进古委会铁皮柜子。1997年10月底,《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在经历了较为艰难的工作后终于出齐了,共1200册。先是在北京大学光华楼开了一个总结大会,编委会委托我作了总结发言。第二天在人民大会堂香港厅举行了隆重的庆典,季羡林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讲话中特别提到我。之后,我的《四库存目标注》又经过数年努力,2007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精装八册。这部著作经历了15年时间,备尝艰辛,后来入选第三届宋云彬古籍整理奖,对我来说是莫大的欣慰。

  我在从事这项学术工作的过程中,目录学、版本学方面有很多收获。《四库存目》的6793种古籍的传世版本,基本上调查鉴别清楚了。至于发现一些重要古籍,例如大连图书馆藏《节序同风录》抄本,原书不题撰人,我根据内容确定为孔尚任“失踪”的遗著,也不乏其例。

  学术研究固然需要深厚的基础,但是碰到真正的专家作为导师,碰到特殊的刺激引发灵感,碰到虚怀若谷的长辈予以提携,碰到友好的同辈予以帮助,都是非常关键的。

  我做学问没有什么“坎”,如果说有什么困难,我觉得大项目旷日持久,而考核周期短,一年一考核,三年小考核,六年大考核,考核标准又不利于古籍整理学科,是长期的困扰。但是,我觉得只要有恒心,方向对,做的是真学问,总有一天会发生“质变”,这个标志,就是评价标准开始变了,原来考核不被看重的成果,忽然“值钱”了。我的经验,是坚持、忍耐。在“内卷”中要学会甘拜下风,吃得苦中苦,方得甜中甜。以苦为乐,是所有学问家的传家宝。

  《光明日报》(2025年01月20日 01版)

[ 责编:袁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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