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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文化周末:主角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2025-01-24 0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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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故事】

  作者:程建华(安徽省潜山市作协主席)

光明文化周末:主角

插图:郭红松

  一

  今晚的场面稍微有点儿乱,一张仅容五人的小圆桌,硬生生坐了七个人。此刻,大家皆有话要说,皆扬手奋臂、指点江山,一时场面如同“炸营”。

  菜已盈桌,牛肉火锅、清炖老母鸡、烤羊排等硬菜正冒着热气。可这会儿,七双眼睛却死死盯在一锅浓稠的白汤上。

  坐在正中、鬓角隐隐有几丝白发的梅朵起身说:“来,这第一碗酥油茶,我盛给魏老师。”说着,一手拎勺,一手去拿右边魏老师面前的空碗。魏老师身材高大、手臂长,伸手挡住梅朵说:“瞎扯,也不看看今晚的主角是哪个。”

  见魏老师眼睛瞪得像张飞似的,梅朵抿嘴嘿嘿两声,回身去抢左边陈斌的碗,说:“对,第一碗茶应该盛给陈主任。”陈斌是市医院的儿科主任,寸头,生得壮实。陈斌出手如风,一把夺过碗,双手抱在胸前,斩钉截铁道:“老纪大雪天好容易来一趟,先给老纪。”

  窗外街灯下,铜钱大的雪花赶场子似的,密密匝匝地往下坠。外面早成了玉砌冰雕的世界,雪夜灯火里的这家乡间土菜馆,越发显得接地气儿。

  刘大毛身子挺得像杆标枪,从裤袋里掏出一副可以折叠的老花镜,郑重地戴上。

  刘大毛曾上过前线,据说常常冲锋在前。退伍后,刘大毛开了家贸易公司,生意旺相,是纳税大户,还被市里评为最美退役军人。他平日喜欢写诗,诗里有山河、草木、鸟兽、军营嘹亮的号角……喝完酒,他总要戴上黑框的老花镜,举起手机,用蹩脚的普通话,声情并茂地朗诵作品。掌声响起时,刘大毛会扯下眼镜,眯着眼睛,双手合十,满脸通红地说:“献丑,献丑。”

  可今天明明还没到献丑的时候啊!

  刘大毛神情严肃得如同刚从战场归来,他缓缓开口道:“今天不是个普通的日子。益西措小朋友从甘孜草原千里迢迢来到安庆,一是来看望梅朵妈妈,了解一下内地的文化,主要还是想来感谢曾经帮助过她的人。我说陈主任,你就不要客气了,今晚,你就是我们的主角。”

  “对,说得好!”众人纷纷附和。

  “那好,益西措,你刚在路上说今天给陈主任带什么来了?”梅朵问坐在角落里一个身穿深色藏袍的小姑娘。

  可能是第一次深入内地水土不服的缘故,益西措的脸上长满了痘痘,整张脸红得像一盏刚刚点亮的灯笼。屋里众人的热情太过高涨,益西措明显有些手足无措,几次张口,却愣是没吐出一个字来。

  “不要紧张,益西措,到妈妈这边来。”梅朵爽朗地笑着。

  益西措低着头,身着藏袍,款款走到陈斌身边,轻声道:“陈叔叔,前天,登珍翁姆听说我要来这儿,特地渡过金沙江,跑了四十里山路,送来一条哈达,让我献给您。”

  益西措努力说着普通话,话里似裹着甘孜草原上的风。但陈斌听懂了,原本铁青的脸一下涨得比益西措的脸还红。益西措双手轻轻一抖,洁白的哈达如清泉一样从袖口飘落下来。

  陈斌双手紧紧扣着空碗,站起身,两脚并拢,深深弯下腰来,益西措微笑着,举起双手,将哈达围在陈斌的肩膀上。众人哄然叫好,纷纷拿出手机拍照,陈斌低着头,模样比刚进屋时的益西措还要羞怯。

  二

  陈斌是见过大世面的。2019年,他主动请缨支援南苏丹,曾获得国家卫健委颁发的“中国好医生”的光荣称号。

  彼时,南苏丹内乱未息,整个国家无水、无电,更没有现代化的医疗设施。当地医院里污水横流,蚊蝇乱飞,恶臭扑鼻。生存环境的恶劣、医疗设施的奇缺,是陈斌出发前难以想象的。

  陈斌一遍又一遍地默诵着出国前的豪迈誓言,终于熬过了战火和疾病。一年半后,当他上车回国时,南苏丹年轻的母亲们,在纷扬的尘烟里赤脚撵出几里地,她们抱着年幼的孩子,打着手势,感谢中国医疗队给了孩子们健康的生命。

  陈斌刚回国,记者们就蜂拥而至,采访他在南苏丹的亲身经历。陈斌见过不少世面,但他从未被温情脉脉的藏族小姑娘献过洁白的哈达。这种情景,他以前只在电视里见过。

  “陈叔叔,这条哈达不太新。”益西措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登珍翁姆想买条新的送您,又怕时间来不及,只好从家里唐卡上取下这条送来了。”

  “没事呀,我很喜欢这条哈达。”陈斌那憨憨的样子,似乎还没缓过神来。

  “来,这第一碗酥油茶,就盛给陈叔叔吧!”梅朵不给陈斌缓神的机会,从他手里夺过空碗,盛了满满一碗,恭恭敬敬用双手端给他,陈斌颔首接了。

  “下午,益西措将带来的酥油茶煮了一个多小时。她说一定要让大家尝到纯正的草原味道。”梅朵说着,转身又给魏老师盛了一碗。魏老师这回没拒绝,捧碗啜了一口,啧了啧嘴,说:“香!”他又盯着梅朵的眼睛说:“其实和你比起来,我们都不值一提。”

  三

  魏老师的话,没有一点儿吹捧的意思。

  二十年前,梅朵还叫江觉觉。那时她是安庆一家公司的白领,短发齐耳,英姿飒爽。一个晚上,她正看着电视,眼睛忽然就挪不开了。蓝天下,葱绿的草原一望无垠,一只雄鹰自由自在翱翔着,发出一声锐利的尖叫,那叫声清澈、干脆,像一把利剑,让江觉觉心头为之一振。

  第二天一早,她写了张假条给公司,便背上包独自踏上了去往甘孜草原的绿皮火车。旅程漫长,钢铁的车轮撞击着铁轨,哐啷哐啷的声音像海浪一样拍打着耳朵,江觉觉如闻仙乐。当树木、村庄、牛羊、集镇、河流、山峰,像倒影般从两旁的车窗外飞驰而过,江觉觉头一回感到人生之惬意。

  站在苍茫的绿海边,仰视白云像鸥鸟一样从触手可及的头顶掠过,江觉觉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她恨不能张臂拥抱草原,让自己成为草原上的一株草、一缕风。

  或许冥冥之中早有安排,当她经过一座挂满五彩经幡的寺庙时,见有很多牧民正在那里祈福。在庙后灰黄色的墙角,她和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迎面相逢,小女孩光着脚丫,枯黄的头发打着卷儿,漆黑的眼睛怯生生地盯着她。江觉觉忽然心中一颤,小女孩的眼神像根针,刺了她一下。

  江觉觉正在迟疑,一团红雾忽从眼前漾过。她赶紧上前抓住那团红雾,那人却是个穿着绛红袈裟的喇嘛。喇嘛告诉江觉觉,那个小女孩叫益西措,是个孤儿,寄宿在此。

  江觉觉心里一沉,大美诗意的草原,也有这样的苦难?喇嘛请江觉觉到寺里喝茶,打量她许久,才叹息道:“雪山草原不仅有美丽的风景,成群的牛羊,也有洪水、泥石流、雪崩,而每一次自然灾害过后,草原上就会多出一批孤儿。”

  喇嘛又说:“寺里想办一所学校,让草原上的孤儿有地方学习、生活、成长,可牧民识字的不多,找不着一位合适的老师。”江觉觉听得心下戚戚,她从小常听父亲说起曾祖的往事,曾祖是个私塾先生,一年四季穿着蓝色长衫,背着双手,教孩子们读书……江觉觉想得心旌摇曳,不禁脱口而出:“师父,你看我当她们的老师行吗?”

  喇嘛将一张手绘地图递给江觉觉,让她带着孩子们去往学校。江觉觉兴冲冲上了汽车,草原的风撩起她漆黑的短发,她想着每天能像鹰一样,和孩子们在草原上读书游戏,心里美得像刚喝了一碗滚烫的酥油茶。

  她要教她们音乐、美术、书法、数学、体育,她要把城市里孩子能享受的一切,用心用情地传递到这群草原孩子身上。

  很快,柏油路到了尽头。司机将几件单薄的行李递下车,让她和孩子们搭乘拖拉机。江觉觉心里有点慌,但十几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她,她还是爬上了拖拉机。

  江觉觉将益西措抱在怀里,可能是与亲人离别得太久,益西措瘦小的身子瑟瑟发抖。江觉觉将身边几个孩子一齐搂了过来,孩子们像小羊羔一样温驯,她们脸色枯黄,眼里闪着光,久久地凝望着这个陌生的汉族女人,半是惊慌,半是仰慕。

  拖拉机冒着一串串黑烟,吭哧吭哧地停下了。司机大叔跳了下来,摇着头,双手比画道:走不了了。草原渐渐被抛在身后,前面是一片戈壁,只有一条遍布碎石的羊肠小道,他们换乘摩托车,一路颠簸。

  江觉觉和孩子们已经熟了,她柔声对她们说:“到了学校,我会教你们读书识字,以后考大学!”孩子们互相看着,粗糙的脸上泛着羞涩的笑,十几双眼睛须臾不离地盯着她。

  半天后,摩托车也跑不动了,又改骑马。天灰蒙蒙的,沙尘一阵阵扬起,马皆成了土马,人皆成了土人。悬崖峭壁出现在前方,一条巨蟒一样的盘山石子路,蜿蜒到天边去了,下面是万丈深渊,马儿战战兢兢迈不开蹄子,一行人只好手拉着手徒步攀爬。

  江觉觉累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她担心自己还没到学校就要倒在路上。自己倒也无妨,这十多个孩子的安全可在她手里攥着哩!她数次回头张望,来路已湮没在滚滚尘沙中。

  江觉觉听到耳边阵阵轰鸣,她大声问益西措:“益西措,你怕吗?”益西措梗着脖子喊:“我不怕。”说来也怪,十几个瘦弱伶仃的孩子竟没有一个害怕的,也没有一句怨言,她们满身尘土,只有两只眼睛在一眨一眨地扑闪,她们一个接一个,死死抓着江觉觉的衣角,大口喘着气,生怕落下半步。

  一行人爬了大半天,翻山越岭,鞋子磨破了,脚指头像春笋一样钻出来,可算是到了学校。说是学校,其实是一座废弃已久的土坯碉楼,经年的风雨已将墙体侵蚀过半,墙面随处皆是沙石剥落后的累累伤痕,角落里,油麻藤密布如网。江觉觉想起行前,喇嘛双手合十对她说:“去碉楼吧,那里适合教书。”碉楼,就是此地。

  江觉觉从此成了益西措和十多名孤儿的老师。

  太阳爬上山梁,读书声,欢笑声,歌唱声像麦色的阳光一样洒满碉楼。江觉觉站在碉楼顶上,像鹰一样张开双臂,开心地笑了。

  磨盘大的太阳坠下山梁,群山陷入无声的孤寂中。

  碉楼里没有电,一盏昏暗的酥油灯,萤火虫一样,在草原无边的黑夜里闪着。这一闪就是春暖花开,就是风霜雨雪,十多年的光阴就此一闪而过。

  江觉觉为自己取了个藏名:梅朵。梅朵在藏语里是花儿的意思。日子久了,碉楼里的孩子皆喊江觉觉为梅朵妈妈。

  十多年里,梅朵只做了两件事:到安庆筹钱,回甘孜教书。

  她的身影频繁穿梭在草原和安庆之间,除了那群盼着她归来的孩子,她已忘却了一切,忘却了亲人朋友,忘却了婚姻前程,忘却了像油麻藤一样爬上额头的皱纹。

  往来于内地和藏区的次数多了,她也认识了一些朋友,陈斌便是她回安庆筹款时认识的。当时班上孩子的生活费用大多有了着落,唯独登珍翁姆无人资助。陈斌劝梅朵宽心,说登珍翁姆上学的事就交给他。

  四

  梅朵认识陈斌,源于魏老师的介绍。

  藏区的夜晚来得早,当孩子们一一睡下后,梅朵在不甚明亮的酥油灯下,将自己如何来到这里,如何在碉楼里教孩子们学习、唱歌、立志,以及孩子们的欢笑、苦恼、成长、对城市的渴望,写成一篇篇文章,投给了千里之外的报社,她希望有更多的人了解这里的点滴,希望有更多的人来关注这里的孩子。孩子们渐渐长大,生活学习的费用日增,凭她一己之力,已远远负担不起。

  魏老师是报社的副刊部主任,他收到梅朵的第一篇来稿时,一下便被这个放弃繁华的年轻女子深深打动了,他觉得梅朵很了不起,是个女英雄,谁不崇拜英雄呢?连续发表了梅朵的几篇文章后,魏老师下定决心为英雄梅朵、为远在雪山草原的孩子们做点什么。可怎么帮梅朵呢?

  这年暑假,梅朵再次回到安庆寻求帮助时,魏老师请梅朵吃了顿晚饭,同时请来陈斌、刘大毛、老纪诸人作陪,这些人皆是魏老师多年的文友。席间,梅朵因与众人不熟,便没说话,哪怕别人敬酒,她也只是左手举杯,抬过头顶应付一下,右手一直捏着筷子,像牦牛吃草一样埋头吃菜。

  这一切,魏老师皆看在眼里。他晓得梅朵在碉楼吃了太多苦,好容易回到家乡,遇到可口饭菜,一时有些刹不住。

  那晚大家聚得尽兴,等刘大毛抑扬顿挫地朗诵完诗歌,魏老师再次将梅朵和碉楼里的故事及现状大略说了一遍,魏老师话音未落,陈斌第一个站起来,说:“梅朵,登珍翁姆一直到大学的学费,都由我负责。”梅朵手里还捏着筷子,两串泪珠已从眼眶涌出,滚落在经受了甘孜草原风吹日晒的脸颊上。

  陈斌援助南苏丹前的壮行宴上,他只说了一句话:“梅朵能在甘孜的土坯碉楼里支教十多年,我一个大老爷们,还不能去支援一趟南苏丹吗?”

  五

  见魏老师说自己和朋友们不值一提,梅朵又激动起来:“魏老师,这些年,没有大家的支持,我早就半途而废了。”梅朵示意益西措回到座位,又给剩下的人盛上酥油茶,捧起碗说:“当初,是魏老师将我们聚在一起,感谢大家这么多年的默默支持,我提议,咱以茶当酒,一起举杯。”众人纷纷起身,争着捧起碗,一时屋里铮然作响。

  魏老师抿了一大口酥油茶,哈哈大笑:“别,我说过了,今晚我不是主角。益西措头一回走出草原,我们一起来祝福她吧!”

  见七个大碗一齐挤在自己面前,才松口气的益西措又呼吸不畅了。老纪见状笑道:“益西措,有什么愿望,说说吧!”益西措捧着碗,低着头,轻声道:“我在大学定会努力学习,毕业了,回到草原,像梅朵妈妈一样,去帮助更多人。”

  “好啊!好啊!真是梅朵的好女儿。”众人放下碗,一起为益西措鼓掌。

  别人的掌声停下了,老纪还在使劲拍着手掌,手都拍红了。老纪热爱文学,在江南办了个文化公司,只要听说有文学聚会,就马上开辆小车,一溜烟过江来了。

  见窗外雪如飞絮,老纪感叹一声:唉,梅朵和孩子们待在碉楼那么多年,冬天,大雪及膝,交通断绝,该是怎么样熬过来的。梅朵望了益西措一眼,两人同时低下头来。

  老纪忽然想起了什么,说:“益西措,上大学后,还得多和梅朵妈妈联系呀!”说着,从椅背上取下一个礼盒,递给益西措。原来,是一部智能手机。

  “老纪,你有点过分了,有备而来呀。”魏老师笑骂道。来,我们共同敬老纪。魏老师端起了碗,众人也跟着端起碗来。老纪抿着嘴,笑得脸上像涂了层油彩。

  乱哄哄的场面可算静下来了。梅朵招呼大家吃菜,说:“平日都是大家关照我,今天晚上呀,我就找了个土菜馆,粗茶淡饭,请大家聚聚,感谢大家多年的厚爱。”

  闹了半天,众人这才觉得有些饿了,一时纷纷举箸,大快朵颐。其实,我一直想邀请梅朵和益西措到我的老家去看看,可我每次想张口,皆被打断了。

  众人吃得酣畅,陈斌忽然说:“梅朵,辛辛苦苦十多年,孩子们都毕业了,现在有什么打算?”梅朵已不再像牦牛吃草一样闷头吃喝了,她了却了心事,显得淡定、从容。

  梅朵说:“刚从草原回来,准备静静心,配几服中药,把咯血的老毛病调理好。”

  陈斌笑道:“治病的事我给你找专家,可你是个闲不住的人呀!”

  “嗯,我的确还有个心愿。”见众人皆盯着自己,梅朵放下筷子说:“以前,我投给魏老师的文章,都是小豆腐块,这回我想写部长篇作品,把自己经历的一点一滴以及曲折起伏的心路历程,还有孩子们在群山里成长的欢乐、苦恼、矛盾、问题,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

  梅朵望着益西措,又说:“这批孩子是毕业了,可是,草原上还有不少这样的孩子,我写这部长篇,就是为了寻找下一个点亮酥油灯的人。”

  火锅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众人面面相觑,一时语塞。

  众人无语,却不是担心梅朵的长篇作品写不好。梅朵不用添油加醋,只需将她十多年的支教历程原原本本讲出来,就足够动人。写长篇作品非一日之功,从草原归来的梅朵,可是两手空空呀!就算她完成了著作,出版的经费又在哪里呢?若不能出版,谁能晓得梅朵的故事,下一个点亮酥油灯的人又怎会出现?

  大雪下得嘶嘶地叫出了声,魏老师忽说:“咦,刘大毛哪去了?”大家这才发现,刘大毛的座位是空着的。

  魏老师笑道:“刘大毛是不是还想显摆他的新诗呀?”正说话间,门吱呀一声推开了,刘大毛抖了抖满头雪花,拎个纸袋进来了,众人哄然大笑。

  刘大毛径直走到梅朵身边,说:“梅朵,这是十万块钱,送给你,安心写你的长篇作品,争取早日出版。”梅朵一下呆了,抬头望着刘大毛,像头一次看见碉楼一样,双手不安地搓来搓去。

  “大毛,来,坐下。”魏老师招呼着。刘大毛回到座位上坐下了。

  魏老师双手捧起碗来,说:“你还是当年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那条汉子。来,一起致敬刘大毛,他胸腔里的热血,从来都是澎湃着的。”众人哄然叫好,一齐将碗举到头顶,抢着端到刘大毛面前。

  我也高高举起了碗,望着狠命咬着嘴唇的梅朵,想说的话仍没机会说出口。

  窗外的雪像是下定了决心,下得毫无顾忌,旁若无人。我吃了一晚上的饭,快结束了,还不晓得今晚的主角究竟是谁。

  《光明日报》(2025年01月24日 14版)

[ 责编:孙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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